第66章
兵部侍郎马文升巡抚辽东,未必会救他,可大明姓朱、辽东也姓朱,可不姓马。
虽然这次算他们命大,但既然没死那就是没死,说明他鸿福高照,总是能逢凶化吉。
而且借着这件事他正可以在辽东大做文章,想杀谁就杀谁,看谁不顺眼就动谁。
“干爹。”方行回来说,“抓了一大半,但还是跑了一些。”
毕竟三更半夜,又有冰雹,他们也没法追的太细。
“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不过,受了重伤的金泽,却在方才趁着混乱跑了,倒是他们大意了。
他若是自己跑了那也算了,关键是……
“湘兰呢?!”
刚才人马乱做一团,还有满天的冰雹。周二虽然有心护着湘兰,一时之间也没有顾及到。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早已不见踪影。
“大哥,怎么办?!”
“别急。”
周误时也直骂金泽是个猪脑子。
他大概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和湘兰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是利用湘兰,表面上是救她,实际上是害了她。
现如今,她也算是反贼的一员了。
这人生地不熟的,周误时也不敢让弟弟出去找人。
只能祈祷他们福大命大,等湘兰说清楚这前因后果,金泽只要有脑子,就知道湘兰跟着他们只会是死路一条。
随便把她丢到哪个驿站什么的,让她能够联系到他们的地方,才有可能给她一线生机。
他说:“你别轻举妄动。”
这事回头还是得跟汪直求情,只是……
“小万姐,湘兰她……”
万筝止住了周二接下来的话,只说,“我叮嘱过了,抓人的时候要活口,特别是湘兰,左右就看她的命了。”
周误时还想再说些什么,万筝已经被汪直一把拽走。
“有没有受伤?”
汪直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方才那雹子若是打在脑门上,也不是要不了人命。
“我没事。”
万筝只是后肩上有两处擦伤,并无大碍。
汪直却说:“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你有三头六臂,自己能上到这个地方的药。”汪直没好气地说,“扭捏什么你,这个地方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万筝哼了一声:“谁让你乱说话,大家若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姐妹,自然没什么。谁知道你现在会起什么邪心思。”
从前,他根本没想过汪直会有这样的心思,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别人。
毕竟他真的是太忙了,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十足的卷王。
那时候,朱见深还是太子,汪直就三天两头的乔装打扮、出宫给太子打听事情。
八成朱见深就是当时看汪直有这个天分,才搞了个西厂给他历练历练。
西厂之前,汪直在御马监,不仅要操练士兵,对火器也挺有兴趣的,啥啥都想管、啥权都想要。
反正他看上的,跟陛下说一声,陛下从来不问原因,直接就准了。
再后来,有了西厂,更加是连轴转了。
同他比起来,万筝简直是每天无所事事,他都不知道汪直哪儿来的这么多工作热情。
她看司礼监的怀恩和尚铭都没他这么忙,毕竟工作的主子的,身体和生活是自己的。
他们都已经是太监了,反正不指望给子孙后代积福了,还不能自己使劲儿享受么。
总而言之,汪直太忙了,古代这科技不行,效率也低。
人家十天半个月办成一件事,汪直恨不得一天能办三件事,他连吃饭都没时间,哪里有空想着那个……
万筝脱了一半衣衫,只露出雪白的肩,半个肩头都泛的青紫,就算是皮肉伤、也挺吓人的。
汪直给手上抹了药膏,掌心搓搓加热,然后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肩。
这一下酸的,差点儿没给万筝叫出来,刚要骂人,却给汪直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想好了没?”
汪直果然是知道用什么话来刺激她的。
“没有。”
“真没有?”
“自从你说了之后,你看这惊心动魄的,我哪有时间细想。”
“那你要想多久?”
“回京城之前我给你答复。”
她甚至怀疑,陛下和阿姐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了,不然干什么要她来辽东。
“我阿姐知道么?”
“知道。”
“那陛下呢?”
“也知道。”
好吧,万筝不用问他们是什么反应,反正她拒绝,他们就听她的。若她同意,他们……也许会劝一劝?
上完药,她只觉得大半个肩都火辣辣的疼,忍不住要伸手挠,却给汪直拍开了。
万筝的长发本拢在胸前,但有一缕散落到身后,擦着汪直的脸颊,他伸手捋开了,低下头,轻轻地在伤口上吹了一口气。
“嘶——”瞬间,小万只觉得伤口也不疼了、这药也不疼了。真真是一口仙气,药到病除。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头顶:“还疼吗?”
小万心想,确实是不疼了。但是你摸我脑袋这个力道和角度,怎么好像和摸大毛一样。
想起大毛,又想到湘兰。
她赶紧说:“湘兰怎么办?”
“不是已经让人去找了么,也不要杀她。”
当然,跟下属下令的时候,也不好说非要留着谁谁谁的命,毕竟刀剑无眼,什么都不好说。
但这个份上,作为朋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若找到她呢?”
“别的不好说,总能保她一条命。”
她虽和那金家有亲,但到底不是一家人。
抄九族是能抄到,但现下不是洪武永乐之时,皇帝也仁慈,很少抄人家九族的,抄个一两族、意思意思罢了,且多是流放。
“总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你这同情心也不要太过于泛滥了。”
小万不高兴地说:“要是当初阿姐的同情心没有泛滥,你也活不到现在。”
她想了想,又问:“汪直,你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谈一生,还为时尚早。”
“那眼下?”
“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那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万筝问,“那你是准备先收拾自己人还是准备先打对面的人?”
“为什么这两件事情一定要分个先后?就不能一边收拾咱们的人、一边打他们吗?”
这个时候别说建州女真了,就是加上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统共也没多少人。
折腾了一夜,万筝先睡了个一天一夜,等她睡饱了起来找吃的,便听隔壁歌舞升平,只有孙博一个人在楼下吃干饼。
她在对面坐下:“楼上谁啊?”
孙博冷笑:“王越王大人,还是都御史陈钺。”
如此说来,来救他们的是陈钺了。
万筝自己掰了半个饼,倒了一碗茶,边吃边说:“怎么,他们在楼上吃香的喝辣的,你在楼下吃干饼,不乐意了?”
孙博大概是想翻白眼,但看对面是她,忍住了。
“没想到,汪直都已经不是西厂的都督了,还这么多人巴结他,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西厂已经没了,汪直还能带你来辽东,你说他们图什么?”
孙博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自觉西厂这种邪恶的机构,有就是错误。
既然关了那就决不可能再开了,不然满朝文武都是吃干饭的么。
可是总是有王越这些人,对阉狗虚与委蛇。
汪直是阉狗,他们就是阉党。阉狗是罪魁祸首,阉党是助纣为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汪直带上你,是觉得你会对他改观。”
孙博冷笑,还改观呢,他现在只觉得当年骂的还不够狠、还不够切到实处。
他确实是火眼金睛,看人一看一个准。
“要么我就死在这里,但凡回去,我一定将汪直的劣迹昭告天下!”
万筝心想,他也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看他。一个特务头子难道还想要什么好名声吗?
众人交口称赞。你们也是想瞎了心了。
吃了个半饱,她准备回房间接着补觉,就见周误时站在门口。
“有事?”
“昨天,汪直同你说了。”
她点头:“说了。”
“这不行。”
“我也没答应他,我也没说行还是不行。”
至于汪直是什么想法,他想说什么做什么,谁也管不了他。有本事,你让他自己放弃。
周误时脸色阴沉的厉害,万筝从这个角度,他和汪直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相似。
“不行,我说不行。”
“对不住。”她低头,“行不行我说了算,但不会因为你是我哥哥,就考虑你的看法。”
她鼻尖动了动,凑近了一步,“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