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表哥。”湘兰亲亲热热问,“多年不见,你更好看了。”
  金泽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人呢。”
  这话要是男子对女子说,那是明晃晃的调戏。若是女子对男子说,也是调戏。
  但是湘兰对别人说,那就很正常,她对谁都这么说。
  “表哥,你这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山参。”
  辽东这地方冷的很,但好东西也不少。
  什么人参、貂皮、松子、蘑菇,都是好东西。
  尤其是辽东以北的紫貂和黑貂,那都是进贡给朝廷的。便是朝中大员,冬天若有一天紫貂穿出去,也是很长面子的。
  那年回娘家,姑姑给湘兰她爷爷带了一件貂,还不是黑貂,爷爷都没敢穿,让人在黑市上给换了银子。
  除此之外,珍珠也不少。
  合浦的珍珠是南珠,辽东的珍珠是北珠、也叫东珠,是松花江黑龙江的河蚌所产,各个又大又圆。
  “那这边是什么?”
  她伸手就晃了晃,金泽立刻阻止:“别乱动!那是有用的。”
  人家表兄妹你侬我侬的,旁人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记得这个金泽。”周二冷哼,“长的花枝招展的。”
  周误时说:“人家长的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突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小心!”
  周误时一个泠然,耳尖一动、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一支长箭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深深钉入前方树干。
  众人拔刀出鞘,勒马围在一起。
  “怎么回事?”万筝也从马车上跳下来,“什么人?!”
  只见前后十数个穿着奇异服装的男子突然冲了出来,皆着皮甲,手持长刀。
  汪直心头一凛,右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上,冷冷道:“建州卫。”
  建州,便是建州女真。
  女真三部,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自金朝遗民,明初归附,受大明册封,开放马市、朝贡贸易。
  只是自土木之变后,边事大坏,女真也是蠢蠢欲动。
  历朝历代的外患,多是来自北方。要不九边重镇都在本来就是敌强我弱、敌若我强,朝廷有扶持海西女真对抗建州,这些年据说马市也停了,双方常有摩擦。
  不过,今日他们肯定不知道来的居然会是朝廷的人,大概只以为是随意劫掠一些有钱人吧。
  那几个建州女真人骑着马挥刀冲上来,万筝突然从马车下抡起手铳,抬手就是一铳。
  终于用上了!
  她的这一柄手铳,是在神机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准度最高、射程也远。
  青铜材质,不容易炸膛,不装木柄也就十斤。
  麻烦的是装填弹药,得从铳口倒入□□,用木送子给压实了,再装入弹丸。
  所以日常也没什么机会用,真要杀人防身,还是用刀用剑来的快。
  这一铳下去,对方不仅没被吓跑,反而密集的箭雨立刻冲向了万筝。
  周误时抄起马车上的盾牌就给万筝和湘兰推在下面,哪知万筝直接就钻了出来,反手甩出长刀,和那边就干上了。
  对方人多势众,但他们也不是怂货,唯有孙博给吓的不轻。
  汪直见这伙女真人一前一后夹击,显然是不肯放跑了一个人,也唯有死战而已。
  那边周二和金泽,已经不幸肩头和腿部中了两箭,虽然不是要害,但也很影响战斗力。
  对方一看架势就是常年打家劫舍的,刀刀对准要害、箭箭要你血溅当场。
  万筝甚至怀疑,他们是被自己的手铳给吸引了,这是非要抢了?
  她一个转身,一刀朝汪直头顶劈过来。
  汪直避也不避,那刀锋擦着他脸颊“哐”的一声架住了他身后的大刀。
  汪直转身一脚踹过去,直接给对方踹飞到一边。
  这一番配合正是行云流水,两人对视,这点默契总还是有的。
  就在双方缠斗之时,突然后方一声尖锐的哨响,然后“轰”地炸开,□□的气息弥漫而来。
  “完了!”万筝心中一凉,“对方连炸弹都有了?!”
  却见在场的女真人也是神色大变,几人叽里呱啦几句,便上马夺路而逃。
  汪直也没有去追,远远看见一人一马飞驰而来,却是汉人的装束。
  那人勒马停住,拱手道:“在下王越。”
  王越是个读书人,书读的相当好,少年就高中进士。
  不过天才向来都是干啥啥都行,王越每天功课满满,上午读诸子百家,下午读兵书,晚上还练习齐射,每天活力四射、使不完的牛劲儿。
  大明的进士,一甲和二甲前名多入翰林院,日后都是大学士后备役。并没有从前“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的优良传统了。
  所以,咱大明的大学士多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但他们也不是真的宰相,不过是皇帝的秘书而已。
  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也用不着那些经验。
  王越当年是二甲第三十三名,也就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外放了出去。
  此番他自然不是专门来救汪直他们的,他也不知道会有人在此伏击,这不就凑巧了么。
  一早在驿站,汪直他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赶了夜路,来驿站要求换马。
  “官爷,真是不好意思,马刚被前头的人给换走了。”
  “前面是什么人?”
  “这我们哪能知道。”
  王越不以为意,只让他们上了饭菜,又私下给了衙役一些银子。
  衙役果然悄悄说:“八成是宫里的。”
  “何以见得?”
  衙役笑笑,他们干的不就是这个活儿么。
  王越自斟自饮,喝了点儿酒。
  辽东这些日子不太平,陛下派人去辽东转悠一圈也正常,他去辽东也正因此事。
  北边是蒙古,辽东是女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前两年他在大同提督军务,没一天安生日子,这不又来了辽东了。
  皇帝也不可能只依赖一人或一方,前后左□□两三波人去都正常。
  天子么,君心难测,也不可能只听一人的回话就对国家大事做出抉择。
  “前面的会是什么人?”
  第67章 辽东二不和废物做朋友
  “前面的会是什么人?”
  听说七八个人,还有男有女的,这不太对。也许是有人跟着宫里的人顺路。
  若是宫里的,多半是太监。
  他这两年虽未回京,但也听说了一桩新鲜事,西厂被裁撤了。
  从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结局毫不奇怪。
  对此朝中官员多是欢欣鼓舞,对他们来说这当然是一桩好事,但对他来说却也无所谓。
  毕竟汪直在做西厂大杀四方的时候,他也没有得到什么坏处。
  如今西厂裁撤了,他自然也没得好处。
  “倒是晚了一步。”
  王越心想,本来离开大同后,他是要回京述职的。
  他当时还想着一定要去拜访汪直,各种土特产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还没回去,汪直却就已经倒台了。
  不过,这也未必就是最后的结局。
  他虽然常年在外、难见天颜,但揣摩天子的心思、是每个官员必备的能力。至于揣摩的对还是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陛下让汪直开西厂,还在一两年间密集干了这么多大事。虽然在外头名声差,但也无非都陛下的授意罢了。
  脏活儿累活儿总是要有人干的,皇帝总不能亲手来干,内阁六部也干不了许多事、不愿干许多事。
  太监,就是皇帝伸出去的那只手,如臂驱使。
  最早是锦衣卫,然后是东厂。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年纪轻轻自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肯定是觉得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用着都不顺手了。
  狗么、肯定还是要自己的狗使唤着才得力。
  “裁撤西厂,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京城可别高兴的太早了。”
  朝中无人莫做官,王越这几年一直在西北提督军务,自觉劳苦功高,却屡屡不得提升。
  风水轮流转,各个高升的高升,他的搭档都换了好几任了,唯有他一直在这苦差事上。
  若他是那种清高自诩目中无人的人,也算是他活该。可是扪心自问,他已经挺费力讨好吏部兵部那些人了。
  八成讨好他们的人太多了,围城京城不知道能转多少圈,他就难入他们的法眼。
  哼,讨好谁不是讨好。
  你们不搭理我,别怪我去找别人。
  王越觉得,今早走的八成就是汪直。
  如果陛下此番是让他来巡视辽东,那回京之后必然有大用。
  昨夜彻夜赶路,本想今天在驿站休息一日,现在想想还是早早启程,看看能不能追上。
  他日后的前程,不定就在此了。
  却没想到,这一路上来竟然救了他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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