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怎么不光汪直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万筝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从北京司礼监一把手到了南京司礼监的一把手,其实咱们牛公公年纪也不小了,真要看得开、在这地方颐养天年挺好,谁也不至于管他。
天高皇帝远,人这辈子不就这点指望么?
他能在波诡云谲的正统、景泰、天顺三朝全身而退,万花丛中过、沾身也不多,已经算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他叹了口气:“退?我还能往哪儿退?”
他我已经从北京退到南京了,如今再退,退到哪儿去?
“像你从前一样退到贵州、广西?”
一个人坐在阴影当中,但听声音、不是太监。
“没想到咱们陛下不仅运气好,还是运气好,就是运气好。”
首先,作为一个太子,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父皇就英年早逝、寿终正寝,已经足以让刘据、甚至于李世民他们垂涎三尺了。
就算这个父皇临死之前给他的婚事上找了些麻烦,但在金灿灿、顺理成章的皇位面前,这些都是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大明,既不是两汉,也不是大宋,也不是大唐。这里的臣子们想要造反,那可是难如登上九重天。
“李子龙我已经杀了。他不会说出你我来的。”
“他还用说么?你当宫里是傻的,你当陛下是傻子。只怕陛下早就怀疑你我了。”
“我倒不至于,可你……”黑影说,“他一直就怀疑,先贬你来南京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早晚他就清算你的。你不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孤注一掷的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根本没得选。
你要是碰上巫蛊之祸,你帮皇帝、帮太子、两不相帮,都是个死。所以不得不放手一搏。
他们都以为皇帝的好运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他们想过李子龙未必能够成功,毕竟这种事运气的成分极大。
他们设想过各种各样失败的原因,可结果……
黑影突然一伸手,一根长绳子就如同蛇一般缠住了牛玉的脖子。牛玉只挣扎了两下,就咽气了。
一旁走出来一个人:“我说了,弄去河边推下去淹死算了,这种死法如何不引人怀疑。”
黑影冷笑:“牛玉狡诈,怎么肯和我去河边湖边。到时候就说是水草缠的不就行了,快来搭把手。”
两人轻车熟路给牛玉的尸体处理了,丢在河中。
等到汪直带着人浩浩荡荡过来,自然是找不到牛玉的人影了。
“人呢?”
“牛公公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
汪直只当牛玉跑了,等他的尸体从河里浮出来、又要被人发现,且有两三天呢。
他问:“有没有一个姑娘来过,或者一个自称西厂的人?”
周围的人都摇头,汪直也纳闷,若他们二人脱险了,既不露面、也不来同他一样来找牛玉,这是什么意思?
汪直隐约已经觉察到不对,如果不光是牛玉……还有……
远处突然烟尘四起,方行冲出去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炸了?!”
现在“炸”这个字就是所有人的逆鳞,汪直顿时跳起来:“什么地方?!”
那一片其实就是明朝在南京的紫禁城,虽然里头现在没有皇帝,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炸了吧?!
先炸北、再炸南,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是,偏南一点,是李府街。”
那边是岐阳王李文忠的府邸,再往南是吏部街,吏部的衙门在那边。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永乐开国功臣”李景隆的亲爹。
自然,后面李景隆被夺了爵位、抄了家产,不过子孙倒还多在锦衣卫任职。只是岐阳旧宅就没得住了。
汪直他们赶过去,虽然不是岐阳府的原宅,但也离的很近,都是高官显贵的住宅,宅子已经塌了大半,连隔壁的院子都殃及了,跑出来的人各个黑头土脸。
“这是谁家的?”
旁边的人说:“这不是门家的么。”
门,到处都有,有屋就有门。但门可不是个烂大街的姓氏。
汪直立刻揪住他:“哪个门?”
“就是、就是从前锦衣卫那个门啊。”
“他不是被流放广西了?!”
“啊?这事我不知道啊……他们家一直住在这,儿子也在、侄子也在……”
汪直皱眉,看着自己问怀忠要的锦衣卫的人,发现要错了。
废墟中,万筝咳嗽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还好、在跳、没死……没变成鬼呢……
“周误时?周误时……”
一根房梁横在头顶,挡下了这么一方小小的空间,不然她早就被压死在里头了。
她跪在地上,四处摸来摸去,除了木头砖瓦,她总算是摸到了一双手。
第44章 应天二你别是气疯了吧
话说昨日万筝和周误时从码头上成功脱身之后,万筝咬牙切齿。
“肯定是牛玉干的!皇帝留他一条命,他倒好、居然还想摆我们一道!”
她拉着周误时的手:“我们去找他。”
周误时:???
“我和你去找他?”
——我们俩这不是去找他,这是去找死吧。
如果这来杀人灭口的真的是牛玉,那不杀他们两个也情有可原,因为在牛玉心中、他俩应该并不知情。
“你还受着伤,我……也就这样。”
他俩过去干嘛,跑到人家地界上、空口白牙的要将对方绳之以法?
“小万大人,这样吧,我先去摸摸情况,以防止他溜了。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件能证明身份的,正经找些人来才是真的。”
万筝觉得他说的言之有理,嘱咐:“那你小心点儿。”
周误时点头,想了想忍不住说:“万姑娘,那次在宫里,虽说因缘巧合,我也算是救了你……”
“放心,现在我手头没钱,回头一定补上。”
“不是,我不是要钱。”
“不是小钱,肯定不少。”
周误时哭笑不得:“在你心中,我难道竟是这种人?”
“随便哪种人,哪有不爱钱的。”
他只好正经说:“小万姑娘,先不提这钱的事,等回去京城,能不能让弟弟调来这应天府?”
这事他早就提过,万筝也答应给他想想法子,此时又提起来,她想想:“这倒是小事,不过……”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忙开口:“他性子莽撞又大条,根本不适合侍奉贵人,在这里就挺好的。”
“你以为应天府就没有贵人了?好歹是两京。”
有时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容易浑水摸鱼。
周误时没有接茬,又说:“那个、若此番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打住打住,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周误时心中叹气:“好,那我先去查查情况。”
他前脚走了,万筝琢磨在应天府有哪些太监是见过她的、熟悉的。
最重要的是,跟牛玉没关系,不然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这几日又是受伤、又是爆炸,又是在船舱中被囚禁了几日。整个人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也没什么区别。
跑去衙门说要见他们主子,没人理会她不说,别给乱棍打出来就不错了。
但是,周误时并没有去找牛玉,他从李子龙身上扒了些银子,找了个人家换了一身衣服,吃饱喝足了好好休息了半日。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华灯初上,秦淮河上暗香浮动、画舫如梭,琵琶丝竹声缠绕在一处,说不尽的纸醉金迷。
他坐在河边,对着河中倒影看了看自己。
为了待会儿不引人注意,他特意穿的黑衣,但黑衣因为染色复杂,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穿的了的,不然“白身”是什么意思。
可他若是穿白衣翻墙,只怕会给人抓了个正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眼角有一点泪光。
远处传来更鼓声,是应天府的衙役们。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寻了一处低矮的墙头,直接翻了过去。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李府街也是如此,李文忠那是曹国公、岐阳王。如今也还没过几代人,后人就只能当个锦衣卫了,和他弟弟一样。
这宅院在李家旧宅旁边,也日日进进出出,知道是显贵,但具体哪门的显贵、就没那么清楚了。
别人不了解,周误时却清楚。
雨前龙井,门达刚啜了一口,一把刀就横在他脖子上。
“别动!”
刀锋往前递了一寸,就算不递,门达这种老手也完全能在瞬间明白,这个人一定能杀他。
“门指挥使,别来无恙。”
“你是谁?”
“这不重要。”周误时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好茶,广西喝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