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嗨,别提了。”周二坐下来问,“你就顾着救火,昨日柳泉居三尸案,你第一个到的?”
“昨晚你当值没回来,我正要问你呢。”周误时活动了一下胳膊,“怎么后来东厂和锦衣卫都来了?”
“听说是那里有贵人。”
“死的那个?”
“当然不是,死的是死的,贵人是贵的。不过咱们去晚了,贵人估计也嫌晦气,早早走了。”
周二啐了一口,“今日堂官把下头人都骂了一顿,那叫一个难听。”
“什么贵人?陛下?”
“想瞎了心了,皇帝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宫里大鱼大肉、什么没得吃。而且皇帝出行,咱们和东厂能一无所知。”
虽然现在锦衣卫早就不是陛下的心头爱了,但到底也不是废物。
该他们在的事没他们在,那多丢人啊。
“兴许是宫里旁的贵人,不还有一堆王爷呢。”
药上的差不多了,其实也是皮肉伤,周误时皮糙肉厚的,三五天的都好了。
“行了,就这么着吧。”
周二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你啊,这几天少碰水,以后也少逞强。”
周误时翻了个白眼:“用你教育我。”
他想,既惊了贵人,那这案子就不能不了了之,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东厂查,还是你们查?”
“当然是我们,关东厂什么鸟事。”
“查出结果了?”
“死因都查不出来,还结果呢。”周二撇嘴,“跟你说,明天这事保不齐就要落我手上。”
他们老爹虽然也在锦衣卫干了一辈子,当年还随军远征到广西,也是立下过战功的。
可人走茶凉,连带着他们兄弟也被人瞧不上。
按说给他大哥在锦衣卫安排个职位能有什么难的,都是一帮子拜高踩低的。
就他自己这千户,还废了不少力气,不然早成百户了。
“人走茶凉已经不错了,总好过人还没走,茶就凉了。”周误时叹了口气,“你花点银子,想法子别接这个。”
“啊、为什么?”
周二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两只眼珠子瞪的像铜铃。
“所以,哥,你知道凶手是谁?!快说快说!”
要不是现在他哥身上有伤,他一定好好摁住他问个明白。
“我不知道。”
“狗都不信。”
周误事加重了语气:“但我明白、这水很深,不是你能碰的。”
他翻出些散碎银子抛过去:“拿去请他们喝喝酒,把这事了结了。”
周二不依不饶:“不是,到底怎么个深法?”
“你知道那个死者是谁?”
“不就是一个富商么,姓赵的。”
“他叫赵灵安,是山西人。”
今年山西陕西多地大旱,朝廷调拨的物资和粮草,其中很多都是这赵灵安经手的。
“陕西山西的事啊……”周二皱眉,“那是真的深。”
“没有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
*
今年山西陕西多地大旱,朝廷在十七个州县设立三十八个粥厂,每三四十里就有一个。
对赈灾粮的要求是——立箸不倒,箸倒头掉!
这是小万给他出的主意。
“粥中插的筷子不能倒斜,用布巾包裹不渗水。”
筷子不倒,那肯定是浓粥,粥界的硬核标准。用布包住粥不渗水,那只能是干饭了。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见,也不容狡辩。
“只怕他们办不到。”
“能不能办得到是另一回事,先得有这么个态度。”
回头真要砍人头,也好有个说辞理由。
朱见深也不是不知道下头的难处,人多了,自然粥就要稀。
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赈灾的米粮,先调河南的,经黄河或走陆路。
再调湖广,经汉水北上至汉中,再转运至灾区,就是路程较远。
但这次陕西南部受灾严重,这条路更快。
作为皇帝,朱见深生于深宫之中,也没见过什么百姓,尤其是没有见过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平民老百姓。
他未必是多么关心百姓疾苦,但这些人把他当猴子耍,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太祖皇帝当年废丞相,是觉得可以一己之力制衡百官。
当然后面的这些儿孙确实没有太祖皇帝的手腕和能力,但他们也不是废物。
既然宫里没有狐妖,只有人言,那宫外当然也没有狐妖,只有凶手。
“给锦衣卫和东厂三天时间,让他们给朕一个准确的答复。”
说来牛玉被贬去了南京,现在司礼监当家的就是二把手秉笔太监,顺便还监管东厂,是东厂的提督太监。
自从北魏孝文帝时期,官员选拔开始“论资排辈”。
唐代官员更需逐级晋升,资历是硬标准。
一把手没了,那自然该二把手上。可这东厂提督太监给谁,这真不好说。
但这些标准都是给普通人准备的,总有不少特殊之人,还有一些特殊中的特殊。
太监们中都猜测——“汪直,他下头去哪儿?”
“他今年才十七,御马监还不够风光的?想进司礼监,他怕是还不够格。”
司礼监那群老货,他给人家当孙子都年纪小。
“你脑子坏了,咱们是需要论资排辈,可汪直从小伺候陛下,如果他还需要论资排辈,那这些年不是白伺候陛下了么。”
话糙理不糙,这炙手可热的位子,大家都眼红的。
第18章 西厂一出了命案怎么查?硬查!……
三天的命令,那是下给东厂锦衣卫的。
五城兵马司这种小门小户,都不配来查。不仅坐不上桌,连站门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滚一边儿去。
不过,周误时虽然不让弟弟出手,自己却有些心痒手痒。
——出了命案怎么查?
——两个字—硬查。
反正他这人,是天生的命硬。虽然没有金刚钻,就是喜欢硬揽那瓷器活。
次日,他去柳泉居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壶酒。
“还是黄酒?”
“天热了,不喝黄酒了。”
黄酒要冬天喝,配上大雪、暖炉、烤肉,滋啦啦的冒油。夏天还是得来点儿清爽的。
他随口问:“老板,今天生意怎么如此冷淡?”
老板苦着脸,您这不是明知故问、消遣我么。出了这么大事,这能好么。
“那边是在……”
“做法,驱鬼,捉妖。”
周误时噗嗤一笑:“老板,你还真当这当初都是狐狸精?”
“难道不是?就算不是,先这么着,总不为错。”
民间早有狐仙的传闻,不足为怪。之前也多是些鸡零狗碎之事,大部分应该都是被吓到了、胡言乱语之类的。
看见树影风声,就觉得是妖魔鬼怪。
丢了东西,别管是什么,但凡听说过狐仙,一想就是狐妖了。
说不定其实就是个大号的黄鼠狼呢。
还有一些凶杀案,死人伤人的。
多是地方刑名官员尸位素餐,查不出来或根本就懒得查,直接就把帽子扣在狐狸头上,一了百了。
既然是妖怪,那肯定是抓不着、也摸不着的。
至于死因、那定然是不明。
为什么杀人?
都是妖怪了,哪还有什么前因后果、一二三四。自然是想杀就杀,要你死你就死。
闹的比较大的,是之前通政司一个姓钱的,突然就疯了,然后没两日就病死了。
据说也是和什么狐妖有关,反正是他自己说的。
他那天算是比较早到现场的,该看的也都看到了。
今日吃了喝了,顺便又转了一圈,再打包了几个菜。出门就有四五个小毛孩凑上来。
“五十大哥,五十大哥。”
没人管的小孩子也不识字,根本分不清他们兄弟两个。
“我是误时,不误时的误时。我弟弟是误事,不误事的误事。”
到他们口里,就是五十了,五十的弟弟自然是六十,或者五十一?
周老二痛失本名。
——“要说咱爹也是个文盲,起的什么名字。”
“别叫。”周误时把打包的吃的抬的高高的,“先听我说。”
大家果然安静了下来。
“你们先给我去做一件事。”
*
汪直新做了一身衣裳,瞧着越来越有大太监的意思了。
对着镜子看,身段没的说的,别看他是南方人,个头却不矮。
又摸了把自己的脸,倒是比从前黑了些,这也好,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太监。
“你就不能少显摆显摆。”万筝翻了个白眼,“大家穿的都是半新不旧的,就你瞎得瑟,就你跟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