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左边红裙少女举着一面赤色朱雀旗帜,右边西戎阿三举着青色青龙旗帜。
  中间两人……游野和阿史那共扯着一面黄龙旗帜,可怜的黄龙生平第一次把身体抻得这么直。
  这场面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人发出了在场大多数人心底的疑问:“这是怎么个事儿?”
  尽管搞不明白这诡异的架势,但是大庆群臣的面上已经露出喜色,有道惊喜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看来咱们大庆胜啦!信物先到,而且所夺得的旗子也一样多!”
  庆兴帝眼神中的笑意更浓了。
  一行七人到了白玉露台阶前,翻身下马。
  慕亭云忙问:“怎么回事?”
  游野面色冷淡,嫌弃地瞥了一眼阿史那,说:“就是你看见的这么回事。”
  这人像狗一样,甩也甩不掉。游野上岸的时候,想把这人丢开。岂料,这人习得了慕亭云的精髓,使出一手疯狗抱法,一下子竟然没有甩掉,反叫他一只爪子抓住了旗帜的一角。游野哪里能忍得下这口被算计的气,当即飞踹一脚——他下脚的力度刚好,甩掉人又不至于他手上。
  游野是这么打算的。
  谁知阿史那另一只手就过来夺旗杆,被踹了一脚也不撒手。二人这一番争斗的结果就是旗杆断了。阿史那忙又拽着旗帜一角,说:“将军应当不介意我们一人一半吧?”
  纹着黄龙的旗帜,谁敢让它分成两半?
  于是两人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就这么一路僵持着。
  慕亭云闻言,大骂:“卑鄙!”
  阿史那冷笑:“汝为吾师。”
  慕亭云:“……”
  阿三也发出不屑地冷哼:“阴险狡诈、投机取巧。”
  他苦学大庆语这么多年,拢共也不认得几个字,今日倒好,一下子就认了八。
  慕亭云:“……”
  赵归梦立马道:“你懂什么,这是因势利导、出奇制胜。”
  裴珩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到底是看不惯西戎人,还是为慕亭云打抱不平呢?
  他从宽袖中取出一物,摊开掌心:“无论如何,你们的信物已毁。”
  骨节分明的手掌上静静地卧着一颗硕大的浅碧色宝珠。
  三兄弟的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阿三。他不知道这个小白脸是怎么发现他身上藏着黄缎木匣的。分明他这一路上最为趾高气扬,就是为了让这几个大庆人觉得他心思肤浅,不堪托付。
  这是他们二王子的计谋。二王子向来算无遗策。
  阿三手大,竟能一手将整个木匣保住。可是这两个人不要命一样疯狂地抢夺木匣,尤其是那个女子。他甚至疑心,若不是自己躲避及时,她为了夺得木匣,宁愿砍下他的手臂。好好的一柄剑,被她横扫竖劈,使出了柴刀的架势。
  阿三的疑惑,正是阿史那的疑惑。
  他问:“裴郎中,你如何知道木匣就在阿三身上?”
  裴珩摇摇头,赵归梦默契道:“他装得也太蹩脚了。”
  西戎的上下尊卑,更像是未经教化的动物间的等级,上位的统辖对下位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不像大庆,还有一层所谓君子风度的遮羞布。
  阿三几次三番抢在阿史那之前开口或动手,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对其他人说,看我快来看我。
  等人真的看到了,阿三却又受不了了。
  赵归梦心道,这就是为什么她不能拿信物的原因,她敢肯定她的表现跟阿三也就是半斤八两。
  她瞅了一眼裴珩,心道,这家伙有点可怕,她扯谎的本事和功夫简直是反着的。以后万不可在他面前扯谎,就是扯谎也万万要避开他。
  裴珩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看了过来。赵归梦连忙把头底下,错过了他嘴角一丝清浅的笑意。
  这丝清浅的笑意落在不远处的夏时远眼中,犹如一柄薄如蝉翼的钢刀,在他心头劈下一道极窄却极深的口子。
  庆兴帝爽朗大笑:“好!”
  他朝后一招手,钱公公走上前来,对慕亭云道:“国公爷,让奴婢来打开这木匣。”
  他掏出两把长长的黄铜钥匙,略尴尬地收起了一把,用剩下的那把打开木匣,里面赫然是一颗浅碧色宝珠,与裴珩手心的那颗一模一样。
  “这原是前朝高祖皇帝送给仁圣皇后的一对儿宝珠,”钱公公解释说:“皇后今日特地拿了来奖赏获胜的队伍。”
  前朝高祖皇帝与仁圣皇后相识于微末,伉俪情深。高祖皇帝的后宫只有仁圣皇后一人。仁圣皇后去世之初,高祖皇帝一连三天滴米未进。最后在群臣的劝阻下,重新提起精神。只是半年后,高祖皇帝突然无疾而薨。他身边的内侍说,高祖皇帝头一晚梦见仁圣皇后在云上哭,醒来便说,皇后思我甚矣。翌日晚上,高祖皇帝便一睡不醒。
  这两颗宝珠承载了这对传奇帝后之间的深厚情谊,非比寻常。
  眼下裴珩手上有一颗宝珠,剩余这颗……钱公公略一犹疑,庆兴帝便道:“赏给这小子吧。”
  慕亭云闻言,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将宝珠连同木匣一起递出去,道:“师姐,这宝珠送你吧。”
  四周顿时一静。
  第68章 酴醾醉人这酒只要饮下一杯,就能让人……
  晋王气得想给他儿子一个爆栗,才刚夸他长大了,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象征夫妻情谊的宝珠送人。若这人有相当的门户,便也罢了,偏偏是这样一个身份。
  赵归梦对人的言外之意稍微迟钝,并不代表她蠢。庆州流浪街头的幼时经历深深刻入她的骨髓,让她对恶意分外敏锐。
  众人幽微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毫不遮掩。他们不需要遮掩,没有人得罪不起她。
  赵归梦嘴角勾起。这点恶意的眼神落在身上不痛不痒,还不如庆州街头老乞丐的一巴掌来得痛。她眼神带着挑衅,一对儿梨涡偏又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大方地伸手接过木匣:“好呀。”
  周围更加寂静,落针可闻。
  晋王想要缓和气氛,刚要开口说话。裴珩却如慕亭云一般,将掌心的宝珠送到赵归梦面前。
  有人发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众人的眼神愈发怪异,在这三人间流转。
  “今日得胜,全赖赵门使力挽狂澜。”裴珩道:“我若拿此宝珠,心中有愧。”
  众人露出恍然的神色,只有裴太傅从头到尾青着脸。
  游野的心底松了口气。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没有让着丫头处在风口浪尖。他是个武将,早就体会过这帮文臣皮里阳秋的本事。
  只有西戎那边四个人露出怪异的神色。阿史那心里冷哼,看着这对“师兄妹”在大庭广众之下暗度陈仓。他背在身后的手藏在袖中,紧握成拳。
  赵归梦也诧异地看了裴珩一眼。若不是他,那面赤色朱雀旗能不能拿到还是两说。裴珩这是做什么?
  裴珩轻轻抬了抬手,不带催促地示意她:“嗯?”
  赵归梦才不担心日后还礼还不起。既然他敢给,那她就敢接。于是她不再客气,抓了宝珠,往袖口一塞,看也不看周围人的表情。
  这场皇家之宴因为连着两场比试,便一拖再拖,延长到了晚上。
  皇室有好酒,群臣口馋。
  大庆禁止民间酿酒。官库酿酒,销往各酒楼和正店,再经由它们销往各散户脚店或拍户。正店酿酒,需从官库买酒曲。
  瑞京各处酒楼的酒喝起来的风味并不相差很多。但官库有几种酒是不往外销的,只有皇室才有。或过节或立功,皇室张开手从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流到大臣家里。
  庆兴帝今日高兴,御令各人可接家眷前来。
  宴上光酒就有七八种,其中有前朝高祖皇后亲自酿造的酴醾香,以及相传是根据上古仙人亲自写下的配方酿造的蓬莱春。
  先不说蓬莱春是否是上古仙人的配方,这酴醾香确实是前朝高祖皇后所酿造无疑。据说前朝高祖皇帝为人豪爽,称美酒如刀解断愁,平日最爱饮酒,偏偏饮了酒又长觉得头疼。
  为了让高祖皇帝尽兴,皇后费了好大的心血,最后终于酿造出酴醾香。
  酴醾香醉心而不醉人。喝得再多,也只会觉得飘然快乐,神志却很清醒。而且翌日醒来,不会觉得头疼。
  慕亭云兴奋地举着玛瑙酒盅,在一干年轻子弟的奉承声中笑得开怀,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靠自己赢得了赞赏的声音。这么想着,他便起身离开座位,去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
  眼神寻遍了整个宴厅,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柱子后面看见了赵归梦。
  慕亭云踅了过来,看见赵归梦跟前的案前一溜排着七八盅酒。他瞪大了眼:“凭什么师姐你有这么多酒?”
  她的座位很偏,不仔细找很容易忽略。可是那些个粉白宫装的宫女总能转来这里。就慕亭云站在旁边这短暂的间隙,又有一位杏眼水润的宫女盈盈地过来斟了一盅酒。
  宫女双手执着一青白色莲纹酒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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