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花儿娇嫩无比,颤巍巍的在夜露中抬脸。
“好一朵芙蓉。”游野轻慢地笑,“我的马撞到了你,该我为你请郎中,跟我回府吧。”
“多谢将军。”轻软的声音很快被哒哒的马蹄声盖住,就像她来此的行踪,风一吹,就被灰尘掩去了。
第43章 怎么是你静默了一瞬,那人先开口:“……
良医瘦如枯松的手指按在容令单薄的肩胛骨,抚摸其上纵横交错的可怖血纹,眼神越来越凝重。
旁边的慕亭云和小唐大夫脸上一半担忧一半期许。
今日早晨,良医风尘仆仆地赶回瑞京。这一路的艰辛抛却不提,可他连绒芒花的影子都没看见。结果回来之后,却被告知这次的毒又提前了两天。
血丸两次提前失效的原因没找到,更糟的是现在只剩下一枚血丸。裴珩的性命只剩下七天,亦或是更短,只有五天。
容令不安地耸了耸肩,在被良医放开以后,像条泥鳅般钻到慕亭云的背后。
慕亭云问:“良医先生,真的无解吗?”
“非有绒芒花不能解。”良医声音喑哑,眼神黯淡,“若是十年前那小女娘还活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慕亭云愁眉苦脸地道:“都十年了,即使还活着,只怕能找到的机会也渺茫。”
他这话也正是良医心中的担忧。一老一少,一齐幽幽叹息。
裴珩的眼神终于从桌案上摆放的那两只鹤形玉坠上移开,扫过两人不解的面容,风轻云淡地说:“无论能不能找到,都是命中定数。”
慕亭云道:“裴二,你也才刚到弱冠之年,怎么说话暮气沉沉?什么定数不定数,庙里的和尚、观里的老道才说这种话。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找人。”
他暗自思忖,那日师姐说的交易条件,是真是假?是她编来诓裴二的吗?他这个师姐,偶尔蹦出的奇思妙想,真让人招架不住。
良医的眼神凝视他许久,说:“虽只剩下七日,我也不能就此认命。”
慕亭云的话也正是良医想说的。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这是他看着长大的郎君。可是郎君自小就不像寻常家的孩子,初始只是对玩乐不感兴趣,等到大了,甚至对自己整个的生活都不感兴趣。
若说是看破红尘,那也不是。和尚的心里至少还有佛祖,他们郎君心里没有佛祖。
是空的。
慕亭云并未发觉异常,目光落到檐下蹲着玩弄影子的容令身上,问:“良医先生,像傻……容令这样的,还有救吗?”
他十岁了,却只有三四岁孩童的神智。未来的几十年,也只能如此么?
良医摇了摇头,叹息:“至少现在我还没发现有效的办法。”
他话有余地,只是在场的诸人心知肚明。
良医心中焦灼,告退离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等到彻底消失后,整个院子一片寂静。似乎连树叶都不敢簌簌发声。
慕亭云觉得有些压抑,道:“裴二,你府上为何如此安静?”
这竟是他第一次来裴府拜访。以前遇到需要过府拜访的场合,慕亭云总能找出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裴珩在他爹口里简直不要太完美,他完全没有必要送上门给人比较。谁知道他爹看到直观对比之后,会不会对他又提出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
仆从领着慕亭云一路进来,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如果不是胸口起伏,还喘着气儿,真像是纸扎人儿。
裴珩顿了顿,道:“家父喜静。”
可是这也实在是太静了些。慕亭云觉得自己也待不住,生硬地扯了个理由:“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我先走了,裴二!”
容令听得懂他说要走的话,从地上跳起来,牵着慕亭云的袖子,亦步亦趋地离开。两人一路叽叽咕咕地走着,背影越来越远。
裴珩看着他们的身影慢慢远去,最后消失不见,院子里最后的生机也被带走。他忽然想起在朔州的小院,枣树抽芽,春日正好。几个人围成一圈,看圈里的狸奴。
红裙少女突然转过脸,冲着他招手,她嘴角的梨涡绽放,如三月春花:“裴珩!”
声音消失,裴珩发现自己的嘴角还翘着。他伸出手,摸了摸唇边。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高程伸手一摸,竟然出血了。他的眼神更加恼怒,剑尖直指赵归梦:“你!”
赵归梦右手负于身后,左手握着照夜清,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可恶,不解地问:“二师兄,不是你说要比试比试?”
“我何曾说过?!”高程眉心一竖,他分明只是说她不过是靠着男人才能步步高升、得到师父的青睐,而实际上本事远不及自己。
岂料话未说完,赵归梦悍然出手,一鞭子兜头盖脸朝他而来。若不是他躲闪及时,怎么可能只是嘴角受伤?
赵归梦有些失望,这一个半月到底是疏于练功了,竟然叫高程躲开了。
她幽幽地叹气,关切地问:“二师兄,我这一个半月疏于练功,是因为我去朔州办案。你又是为什么呢?”
她上下打量着高程,左眼写着不屑,右眼写着同情。
“你办正事,难道我就不能办正事吗?”高程被她一激,不小心说了句实话。然而他反应很快,立马接着道:“我可不像你,总是能好运地遇到贵人。”
贵人两个字在他舌尖一转三弯,十足的阴阳怪气。
赵归梦有心再抽他一鞭,见他姿态防备,心中恨恨,正欲反驳,忽然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高门使此言差矣。”
二人回头一看,竟是夏时远。他面容清俊,眼中含笑。
赵归梦还未开口,高程咄咄逼人:“少卿大人有何见解?”
“不是赵门使遇见贵人,而是我等遇见赵门使,才叫得遇贵人。”他走得近了,声音便更清楚,“若没有赵门使,朔州一行恐不会如此顺利。”
赵归梦笑起来,说:“少卿大人,你找我有事?”
高程恨恨地看二人一眼,甩袖而去。
他一走,赵归梦脸上的笑就收了,问:“什么事?”
夏时远心中苦笑,面上不显,说:“我老师今晚府中设宴,我来请门使……”
他话没有说完,赵归梦就失去了耐心,打断他:“蒋相的宴席,我怕是没资格去。”
夏时远道:“这一路如果不是有你,我恐怕不能活着回来。”
赵归梦不以为意:“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叫人送来些银子,我会更高兴。”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方法,然而夏时远听后,笑容更加勉强。他顿了顿,说:“今日之宴,转运使大人也是座上宾。老师的意思,裴大人含冤受辱,门使一路辛劳。两位同为座上宾,也算是他代表朝臣,聊表对裴大人的歉意,以及对门使的感谢。”
“裴珩答应了么?”赵归梦忽然感兴趣。
夏时远心细如发,发觉她眼神竟然含笑,这让他心中更为难过,却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去裴府。”
赵归梦“唔”了一声,思索片刻,道:“这样吧,你去请他。他若去,我便去。”
她算了算,今日裴珩应该用掉了最后一枚血丸。不知为何,他也没来找她问绒芒花的线索。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不过这既然是两人之间的约定,即使他不来问,她也不能不管。
裴府门第太高,裴太傅又看不起她。赵归梦可不愿意登裴府的大门。
夏时远不知她心中的盘算,只听出这二人关系匪浅,心绪不平,但是对上她浑不在意的眼神,只能低头应好。
岂料见了裴珩,对方才听他说完陈词,便道:“你见过她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夏时远心中一阵酸涩,艰难地点了点头。
裴珩便道:“劳烦少卿大人走这一遭,您请回吧。”
夏时远以为他这是拒绝,只是如此生硬地拒绝,让他露出诧异的眼神。
裴珩道:“我正好有事去见她。少卿大人放心,今晚我二人会准时赴宴。”
裴珩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纵使夏时远此刻千头万绪,只能说:“好,恭候二位尊驾。”
强忍着说完这句话,夏时远转身离开。他感到下唇内侧传来一阵疼痛,随即尝到腥甜的滋味。他不明白,赵赵与裴珩的关系竟比他想得还要密切,还要看不清?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事情不该是这样子!
而另一头,赵归梦在西院左等右等,直到日暮时分,也没有等来返回的夏时远。她心道,难道是裴珩拒绝了他?这很有可能。不过即便如此,按照夏时远处处周到的性子,也会派人来说一声呀。
正想着,仆妇忽然来禀:“门使大人,外面来了辆马车,说接您去蒋相府上赴宴呢。”
怪道左等不来,右等不至,原来夏时远跟她玩这招先斩后奏呢。赵归梦心中一沉,面上却笑:“你去告诉他,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