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与此同时,隔着布帘的禾安看着眼前的土道,忽然想到一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从怀里拿出一物递进去,说道:“娘子,今日我在济世堂门口等你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半大孩子,把这信塞给我,说是务必要交到你手里。”
  “我查验过,并无不妥,只是普通书信,那孩子我已派人去跟了。”
  一张素白的信封穿过布帘,江愁余伸手接过,落款是一个湘字,脑海中浮现孟别湘的脸。
  回到院子里,江愁余先是按照大夫的吩咐梳洗完,便让禾安也去,毕竟她也离济世堂不远,万一沾上就麻烦了。
  安排完,自己则盘腿坐在榻上,皱眉拆开孟别湘的信,心中忍不住想道,孟别湘真是不走寻常路,不正儿八经递信,还费劲心思转了几道。
  她的目光落在纸上,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其中是飘逸俊秀的文字,江愁余的心跳,在看清那纸张的瞬间,漏跳了一拍。
  展开。
  愁愁吾友:
  见字如面。许久不见,心甚挂念。本该当面相聚,然事态紧急,不得不冒昧先以信相告,关乎当年胥家之事,我偶得蛛丝马迹,望于窠林城一叙。
  落款孟别湘。
  胥家之事?江愁余心生疑窦,而且怎么又是窠林城,如今孟别湘竟然在窠林城?
  【任务发布:请宿主于半月内查清胥家灭门惨案,当前任务进度0%】
  江愁余:“……你出现的还挺快。”
  374号:【宿主加油啊,胜利就在前方。】
  斗嘴完毕,江愁余也知道这个任务必须做,因为在原著中其实也并未对胥家灭门一事有详细的交代,但这件事无疑是胥衡以及江素、包括她心中的大石,一日未解决,就不得心安。
  但江愁余还是有所疑虑,先是窠林城的疫病提早爆发,又是孟别湘来信让她去窠林城,她始终觉得,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
  去还是得去,只不过需要有准备的去、周全的去。
  等到禾安出来,她便开口问道:“若是我要给胥衡传信,最快多久能到北疆?”
  禾安见江愁余脸上难得的严肃,思索片刻正色道:“若是快马加急也要五日,等主子回信也是五日,加起来共要十日。”
  江愁余后槽牙痒痒,这破系统真会拿捏时间,一来一回就是十日,等到龙傲天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她怀疑系统就是想让她做单人任务。
  来不及耽搁,她快步来到书案前,写了寥寥几句便封起来递给禾安,“寄给胥衡,同时备好车马。”
  “娘子是要去哪儿吗?”禾安反应过来。
  “窠林城。”
  “可那处已然封城,又是因着时疫。”禾安显然也知道窠林城的情况,脸色难看。
  江愁余将孟别湘所说之事和盘托出,禾安听完只动摇了片刻道:“可是娘子,少将军吩咐,即使有事,也最好让你等他回来。”
  江愁余心中表示她也愿意等啊,就是系统等不了,这时候她就要开始怀念现代的高科技。
  再远又如何,一个电话搞定。
  为着禾安能够安心,她就说出自己的安排,禾安听完脸上犹疑要少了些,“娘子,若是有情况不对,我便让暗卫先护送你离开。”
  江愁余知道她是因为上一回的事情心有余悸,颔首应下。
  禾安继续道:“那我去让寇先生准备一些药材,同我们一道。”
  江愁余:……寇伯真是天选打工人,有点子凄惨了。
  而昌平镇的驿站中也是仆从来来回回,禁卫军统领徐玄,直直跪在青石板上,甲叶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身后,黑压压一片铁甲,如同被狂风吹折的麦浪,齐刷刷跪倒下去,沉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整个庭院瞬间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所笼罩。
  章问虞的屋子敞着门,她立在书案后,目光落在摊开的药箱里。手指正将一包新配好的“避瘟散”仔细码放进去,旁边是几捆洁净的白麻布,一把锋利的小银刀,还有磨得光滑的旧针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不觉眼前这满庭跪拜、甲胄森然的景象有异。
  “殿下!”徐玄猛地抬起头,前额重重磕在坚硬的青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写满惊惶的脸颊,饶是经历过生死,声音依旧忍不住颤抖:“万万不可啊!您是千金之躯,而那窠林城如今疫瘴满城、骸骨盈地,您万万不可前去啊。”庭院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那些跪着的铁甲汉子们,头颅深深垂下,脊背紧绷如弓。
  章问虞的指尖终于离开了那方旧针囊,转而轻轻捻起药箱角落里一小片干瘪、扭曲、颜色深褐的药材碎片。它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却是上一世遏制窠林城疫病的重要药材。她回到驿站,便让平周跑遍全城药铺去找,可也只能找到一些压积已久的库存。
  “徐统领,”她的声音很平,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涟漪,却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不必多言,本宫知晓你身担重任,恐本宫出事累及你们。”
  “若是你们回京,圣人追究,便将本宫亲笔递呈。”一旁许久未动的平周走至徐玄面前,将袖中的书信给他。
  “本宫身为帝姬,享天下供养,既然窠林城有难,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殿下,臣不懂。”他双手死死抠住地上的石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似乎要崩裂开来,“您是万金之躯,是社稷所系!您若……若有不测,臣等万死莫赎!万死莫赎啊!”
  章问虞抬手示意平周带着众人退下,只留下徐玄,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沉静的深潭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徐统
  领,你不是担忧,你是怀疑,”她的指尖微微一松,那片药材落回药箱,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响。
  “你觉得本宫任意妄为,觉得我此去窠林城便是送死,但如果我告诉你。”
  “此去是青云途,你可敢同本宫闯一回?”
  徐玄闻言抬起眼,目光同眼前的这位福安帝姬对视,忽然想到离宫时同僚曾拍着他肩笑道他跟对主子了,宫中偶有传闻,福安帝姬身怀神异,颇得圣人看重。
  如若传言为真,那……
  徐玄心中举棋不定,章问虞将他的犹疑尽收眼底,缓缓开口道:“若是平了窠林城的疫病,圣人必然大悦,赏赐有功之臣。”
  想到同僚的步步高升以及家中夫人的埋怨,徐玄感觉此刻心中仿佛烧起了一把火,激得人血液沸腾,他身体绷得紧紧的,微微颤抖。
  “属下……”急促的短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像砂纸摩擦,“护送帝姬同去,生死不论。”
  “那便备马,整理行装,三日之内到窠林城。”章问虞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站起身。动作并不猛烈,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木椅腿在青石地上拖出短促刺耳的刮擦声,如同斩断乱麻的利刃。
  “遵令!”咬牙答应完,徐玄很快调整好状态,快步朝着门外去。
  院子中仅剩章问虞一人,她看了天边的暗色,目光最后落在陌生却熟悉的药箱上,伸手按上锁扣,如同坠入无边灰烬的星火,微弱却固执。
  章问虞想,按照江姐姐所说,她这回总归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
  远城的风波吹不进京城的宫墙。
  安国建治百年,太极宫龙首原殿基顺势而下,配以龙尾坡道,漆成赤色的宫柱历久弥新,玺踩贴金柱头勾勒出龙首威严。
  抬头一望,且见崇阁巍峨,层楼林立,屋檐四角攒尖,碧瓦飞甍,高垣睥睨,禁帷低张,侍从些垂首候立在殿外,静谧不语。
  如今这天下共主——圣人在殿内与高官些议事,其余官员都被叫退。
  候在殿外的大监张绦见着远远行来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里头鲁统督大声嚷嚷:“这西北也不是安生的,边关风声紧,但凡京城这边有所放松,便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要臣说,这亲事可有可无,臣不信西北会为了所谓婚约,打消了这野心!”
  另外一道板正的声音响起,“禀圣上,臣私以为,天下何以治,礼法顺之,兵武慑之,现如今西北相较其他蛮族,已算得上安顺的,此番什莫族内乱,重选首领后,首先便是向京城递和亲书,可见他们亦是不愿开战,劳民伤财。”府正宋直,专司皇室礼秩之事,是朝中的主和派。
  殿内争个不休,却依旧没有定论,随后,几位老臣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脸色凝重,眉头快揪成一团。
  最前头是谢相,见着外面立着的女子,忙垂首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宁素华闻言,亦是颔首温声道:“谢相风姿依旧。”
  谢相眼角的笑意更深,连忙摆摆手,“臣这把老骨头也中用不了几年了。”说着,状似关切道:“听闻谢贵妃近日抱恙,微臣心中担忧,不知贵妃娘娘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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