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原本想着回话的官员些见到此人,心中叫苦,赶紧躬身,又道:“柳相。”
寒风迎面扑来,柳潜胡乱抓了下自己的胡子,先是扫了一眼诸位官员,几乎都是谢相门下,嗤笑道:“是我多言,原来皆是谢相门生。”
他转头对着谢承司笑道:“要我说,谢相才乃天下师。”
柳潜此人说话贯是尖酸刻薄,谢承司神情未变,还含笑道:“荀师在前,吾辈难以望其项背,时辰快到,柳相先行。”
几番来回,高下立见。
匆匆赶来的官员抬眼瞧见两人立在一处,些恨不得把头垂在地上,这谢相出身世家,底蕴深厚,而这柳相也领着不少寒门子弟,深受圣人信重,顶着谏官的半职,成天盯着旁人短处,麾下的官员更是如同疯犬死咬不放,两人皆是位极人臣,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如今只能装傻充楞。
那边柳潜顿时脸沉下来,最后还是忍下去,一甩袖朝着宫里头走去,侯立在旁的部分官员赶紧跟上去,哗啦啦少了半数。
礼部尚书潘壑上前低声道:“这柳潜性子古怪,倒是很会拉拢人。”
“臣听闻,这回会试有不少各州学子去右相府拜见。”
谢承司伸手理理官服的袖角,闻言看了一眼潘壑,声音淡淡道:“你今日倒是有些聒噪。”
潘壑脸白了白,但还是忍不住道:“区区柳潜,不过是乡里一举人,今朝爬到右相位置,倒是小人得志,还敢同谢相作对……”他抱怨之间,忽见谢承司眯了眯眼,下意识忍下欲言之语。
谢承司有些失了耐心,心道蠢货,警告道:“若是这礼部尚书的位置你不想做,大可换人。”
潘壑不断喏声,哪里再敢多言,往后退了一步,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
前方的太监似乎浑然不闻两人之语,他低声道:“谢相,今日或有大事,事关胥家那位。”
谢承司顿时心下生疑,圣人一向对胥衡的态度模糊不定,怎么今日莫名提及他,最令他心惊的是,昨日议事圣人从未向他漏过此等意思。
“圣上如何想的?”
太监见四下无人,悄声说:“听张大监的意思,圣人似乎想将福安帝姬下嫁胥少将军。”
闻言,谢相眼眸变化,朝前头看了眼,天边阴雾浓郁,风雨欲来。
*
太极殿内。
阶上之人脸色不明,殿下诸臣如同泥塑一般,被这消息震得失神。
谢承司事先知晓,却也不着急开口,而是暗忖着如今圣人的心思。
前朝先帝去后,太子为质,文端王摄政,朝政不清,宦官当权,即使是世家出身,谢承司也不过是位列五品,不得重用,他那时只觉命运无常,自己满腹才华为臣,便想的是让谢家繁荣,可惜生不逢时,未有明主。
但谁也未曾想到,这位太子居然还能回京,并且以如此铁血手腕,他那时看着太极宫阶上的滚滚鲜血,他心中亦燃起野火,谢承司清楚,他的时机来了,于是率先朝着那位提着剑的太子行跪拜之礼,额叩地的瞬间高呼:“恭迎新帝归朝。”
虽然不曾同这位新帝对视,但谢承司仍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如同北疆多年风沙磨练的石漠。
诸多心思不过一瞬息,谢承司朝右边看了一眼,怕是有人坐不住。
果不其然,柳潜率先跳出来,高声道:“臣私以为不妥。”
他身后的官员也纷纷附议,座上帝王仍不言语。
谢承司余光瞥过柳潜因气愤而涨红的脸,摸不准柳潜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他犹豫片刻,还是躬身道:“请圣上三思。”谢系一脉和中立一派的官员附议。
见着如此,圣人隔着帘幕,终于开口道:“若孤未记错,谢卿、柳卿与平边侯有几分交情。”
这便是同处高位的痛处,那时的平边侯胥度战功赫赫,又是难得的将帅,谢承司虽算不上拉拢,自然也是有几次彻夜共饮,那时只道是君子好友,如今便化成了圣人的怀疑,谢承司跪道:“臣深受帝恩,担臣子责,所思所虑皆为国计。”
“胥家有谋逆之罪,岂能以帝姬下嫁此等罪人,置国法于何地。”
那边柳潜倒是直白:“圣上未记错,平边侯推荐臣进朝堂,北疆之战臣做督军,与胥衡为同僚,两相算下来,确实有几分交情。”
此话一出,朝堂死寂,原本压抑的气氛更加浓重。
上
位之人的目光透过颤动的冕旒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意有所指道:“柳卿倒是不忘恩情。”
随即又言:“谢相请起。”
在列官员揣摩着这位圣上的语气,谢相一脉松了口气,柳系一脉则捏了一把汗。
偏生柳潜这人恍若不觉,瞅了谢承司一眼,谢承司回视过去,两人目光一对,他便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柳潜清清嗓子,正声道:“圣上,臣方才又仔细想了想,圣人所抉必有深意,如若让福安帝姬下嫁胥衡,也有其裨益。”
“一来,胥家虽有谋逆之罪,然则满门已灭,只剩胥衡,亦被贬为庶人,若是下嫁,也可彰显圣人气度。”
“二来,北疆如今蠢蠢欲动,胥衡此人更甚其父,若是平白杀了,未免让北疆趁虚而入,臣敢问,若是没了胥衡,北疆侵犯边界,谁敢守,谁又能守?”
百官们无一人敢言,包括谢承司,因柳潜无半句虚言。
纵然百辩,可胥衡之将才无法遮掩,没了他,安国上下,竟一时真找不出能替他之人。
座上的圣人神情莫测,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谢承司率先回神,含笑道:“柳相说笑,若是因一人之才便不顾他之罪,那这律法如何实行,况且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有了胥衡这个先例,那日后这朝纲能否安稳?人人皆仗着自己之才便为所欲为。”
其余官员细细思忖,所言有理,柳系一脉的官员也有些动摇。
柳潜冷笑:“谢相好口才,那我且问,人人皆有胥衡之能吗?若是有,可曾斩过北疆督国的首级?”
“你有吗?谢相。”
这一盆冷水浇得好,原本大声反对的官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应答。
屡次被挑衅,谢承司隐没一贯的笑意,“我竟不知,柳相如此巧舌如簧,一味替谋逆的罪人开罪,自诩对圣人一片丹心,那本相也想问,这丹心向的谁?”
“柳相其心可诛啊。”这话说的轻飘飘,却不可不谓狠厉。
但一贯冲动的柳潜冷笑一声没上当:“我也不知谢相竟如此攀扯同僚,看来确实当不得这百官之首。”
座下的百官打着机锋,口舌攻讦,上头不言,直至殿外的小太监唱道:“淮边城都护蒋高澹求见。”
帝王开口言道:“宣。”
谢承司目光不定,他为何没接到消息蒋高瞻居然回京了,蒋高瞻此人愚忠,因而圣人才放他去守淮边城,何瓯领兵驻扎淮边城,蒋高瞻便兼任他的副统帅。
蒋高瞻担着百官的视线,几步上前,黝黑的脸上坚毅,跪道:“臣本该驻守淮边城,不该擅自回京,如今冒大不韪之罪,便是想进京陈情,状告边疆统帅何瓯。”
“何瓯此人通信勾结北疆异族,偷卖安国军械,引北疆蛮子进京。”
说罢,他将放在怀中的薄信奉上,随侍太监接过,双手呈递给幕帘后的人。
朝中众人震惊不已,随后便将目光投给谢承司。
要知道,何瓯此人便是谢承司的学生,更是由谢相举荐担任边疆统帅,如今居然叛国,也不知谢相是否知晓。
列为左首的谢相也被这消息震得有些愣怔,随后甩袍跪地,正声道:“臣识人不清,请圣上降罪。”
他之后的谢系一脉接连跪地求情:“何瓯此人狼子野心,请圣上严惩何瓯。”却只字不提谢相之罪。
柳潜看着哗啦啦跪了大片的朝堂,忍不住暗嘲,如此多人,知晓的是求情,不知晓的还以为在威逼圣上,也不知谢相这个老匹夫怎么尽收蠢货。
信中不过寥寥一页,裴定几瞬便看完,他语调丝毫未变道:“着人拿何瓯回京审罪,至于谢爱卿……”
谢系一脉的官员闻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却不敢出声。
“归家禁足一月,好生念念说苑。”
谢承司脸色难看,恭声应是,柳潜虽对圣人如此轻放过有不平,却瞧着谢承司的脸色,又觉心绪好些。
要知道说苑可不是寻常书籍,其中讲的尽是为臣之道,圣人明摆着对这位谢相不满。
“圣人宽宥。”柳潜高呼,其余百官也应声。
“福安下嫁之事,孤已命康忠郡王前去宣旨,尔等不必再言。”
偌大朝堂,众人垂首听着这位天下共主说道。
第57章
为着今日蹭饭,王华清专门去隔壁邻里借了张木桌,费劲同小木桌拼在一处,她才直起腰回头冲江愁余说道:“你别装,再扇火都要扇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