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说完,又作悲痛状,“如今却性情大变,沦为叛臣,被追捕躲藏,难以落脚,不知人身在何处,真是一朝龙在天,沦为脚下泥。不知各位看官,如何评他功过”
众人沉默片刻,便议论纷纷。
听完,江愁余默默拿起桌上的瓜子开磕。心道,倒也没有无处落脚,人就在你们这儿。
她又看了眼对面的龙傲天,丝毫没被言论影响,或者说根本没听,而是缓缓吃着素菜。
江愁余觉得抛去上回乌龙的胡桃糕,她这下算是找到龙傲天喜欢的吃食,并默默记下那菜,决定下回还点!
胥衡终于吃完那盘葵菜,无情杀神如他也松了口气,他喝完杯中茶水,这才听到堂中吵嚷,神情没动一点,反而继续道:“罗井镇混进来不少势力,我原先安插的探子今日没再传信来。”
江愁余惊得饭都不香了,下意识问道:“是京中来人吗?”
“或许是,自从千厚回京,京城便安份了些,若是此时动也说的过去。”
胥衡侧目,眼见着堂中逐渐沦为对自己的讨伐,人莫不怒发冲冠,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有些骂的文雅些,江愁余听不懂皱眉,有些人的骂语粗劣不堪,江愁余觉得生气皱眉,随后又小心翼翼看着龙傲天,同时在想如果胥衡出剑她是拦还是躲远点。
胥衡神情依旧无变化,这些话听得不少,翻来过去也是不忠君这一罪名。他转过视线看向江愁余,却见她小脸皱成一坨,义愤填膺的模样,似乎马上要拍桌冲上去跟他们干架。
“你在气什么”胥衡问道。
江愁余脱口而出:“他们在骂你。”这人怎么没情绪的,他们都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了。
“他们骂的是我。”胥衡一字一字重复道,语气有些奇怪。
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呢?
374号:【对啊对啊,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呢~】
江愁余心一突,脑子里都有点发懵,对啊,本人都不生气,她生啥气。
眼前的胥衡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缓缓靠近了些,眼底那片翻涌的墨色,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一种非要得到答案的决心。
下面的人已经从胥衡本人骂到他父老乡亲了,江愁余立刻觉得自己找到原因了。
“因为也在骂我啊。”江愁余情真意切道。
伴随着她的话,下面同时骂道:“听说胥衡还有个表妹,自小养在胥府,怕也是蛇鼠一窝,不是个纯良性子。”
胥衡:“……”
374号:【……】
她如此理直气壮,虽然胥衡已经逐渐适应她的奇怪发言,只觉是没心没肺,但现下还是略觉无力,又想到她之前的关心之语,胥衡难得有些烦躁,不同于上次江愁余非要同长孙玄交往,他这回的烦躁更为复杂。
想到先前眼前之人送的胡桃糕,他过敏不能食,但这糕点亦是母亲最终爱的糕点,他那日拿走糕点,在祠堂坐了一晚,面对着双亲的牌位和胡桃糕,临到天明,他似乎才接受世上胥家只余他一人,不,或许还有江愁余,他这位未曾蒙面的表妹替他记着。
她当时对他的陈情,他亦半信半疑,利用孟别湘试探于她,可当见到她被人追杀时伸出的手,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握住,那时他想,便是她别有目的也无妨,他不会杀她,就当是替胥家和母亲留她一命。
可当她知晓他所为,仍旧蹩脚地为他找理由,甚至陪他去阻杀京城那些人,用她的手帕一点点擦拭手中的血迹,他潜在身体里的杀意无法止息,却在她怪异的表情中逐渐消弭,那是第一次有人恐惧却不曾远离他。
到恪州之战,他并无万全把握,同巴弋决战时,他后悔没将鸟哨和暗卫留下来保护她,如若自己身死,偌大世道,何人能护
她周全,凭她在合风馆的那位风尘知己吗?
好在他活下来了,匆匆赶回抚仙见到她灯下的惊讶神情以及目光中的依赖。他突然不想计较她过去之事,至少如今她不再与那人通信。
他未曾想过,她或许并不心悦他,就像他先前是为了母亲不杀她,她应该也是为了胥家恩情才发誓对他真心。
而且自己烦归烦,也看懂,却不想说穿,戳穿两人之间的面上薄纸,生怕如今所有如同黄粱一梦,她不再同他一道。反而她装不懂转话题,他竟然真的顺着她的胡言乱语任由她带过去。
眼见她说着这话时脸红了一片,大约是害怕,胥衡直起身,往后退了些起身。
“你去干什么!”江愁余心跳的飞快,几乎赶上之前被龙傲天恐吓到时。
“他们骂你,杀了他们。”她只见龙傲天头也不带回。
第33章
江愁余不知道胥衡在想什么,手脚并用赶忙拦下他,费劲口舌向他普及安国律法,当街杀人轻则徒刑,重则砍首。
她想,龙傲天是这么有正义感的人吗?不过这样也不行,心是好的,干的全是反派的事,咱们名声还要不要了。
胥衡盯着她,直到她说的口干舌燥,才终于大发慈悲道:“那便放过他们。”
你这一副暴君发言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也不像贤妃,像内侍。江愁余想吐槽,但又忍住,她怕伤害龙傲天的自尊心。
两人拉扯间,胥衡忽然顿住,脸色冷下来,抬眸看向某一处包间,正扒拉她的江愁余好奇出声欲问。
“嗤——!”
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闻听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楼下的死寂!那声音快得根本不容人反应,瞬间已至楼下!
“噗嗤!夺!”
沉闷的穿透声和凄厉声几乎前后同时响起!听的人起了惊惧。
“呃啊——!”
楼下方才说出狂语的人仿佛瞬间被人掐了脖子,顿时化为断断续续的大喘气。
江愁余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场景有些眼熟,好像先前才发生过,下意识往围栏处走过去,目光追向楼下,只见那方才还在骂的壮汉此刻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如同吃人恶鬼,他那只扶桌的左手竟被一根毫不起眼的竹筷,生生贯穿!
竹筷深深没入血肉,扎进木桌,却并未穿透,将他手死死钉在那里,剧痛也不得动弹!淋漓的鲜血正顺着筷子汩汩涌出,迅速在桌面上漫开,滴落在地,积起一小滩刺目的猩红。
整个酒楼彻底陷入一种诡异的、被恐惧冻结的死寂。壮汉的同伴们面如土色,僵在原地,将自己的手藏起来,众人都惊恐地缩着脖子,目光在惨嚎的壮汉和二楼竹筷来处之间惊疑不定地逡巡,却硬是无人发声。
江愁余第一次恨自己脚快眼快,震惊之后就是恶心,相比于上回龙傲天出手利落干净,这回动手之人似乎是想折磨壮汉。
“荀师曾曰,人各有其志,辄妄评说,罪!”
如同蒙尘的玉磬,清亮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和粗粝的话音落下,大堂里依旧死寂,但这份寂静已从纯粹的恐惧,掺杂了无数道惊疑、探寻。
而方才江愁余所见那位少年郎缓缓走出,暴露在众人眼前,却无一人敢出口质问他。
他先是将目光移至江愁余同胥衡两人,江愁余见他也算是仗义执言,忍着呕吐抱拳感谢,也不知那人看懂了没,收回目光朝楼下去,扔给躲在暗处的掌柜半袋银两,低声说了些话。
掌柜连忙接住,却只见那人缓缓步出客栈,留给客栈鸦雀无声。
江愁余心想,天,原著里有这么武力值爆棚的人吗?她真的没印象。
在旁将她反应尽收眼底的胥衡倏而开口道:“他出手快了。”
眼下之意,若不是那人,他也会出手。
江愁余听懂,赶紧安慰道:“他虽厉害,却不及少将军,只不过我在想,如此能人,要是能招揽就好了。”
未来的造反大业才是最重要的,事关任务和富婆生活。
“他用劲奇诡,如此身手,我也少见。”胥衡道,“不过,他时逢新丧,方才出手也看出他乃性情中人,怕是无心建功。”
新丧
江愁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穿的白色长袍是丧服。
胥衡解释道:“他身上所着乃是粗麻布制成,不缝边,断处外露,腰系粗带,这乃是最重的丧服。”
“而且他粗带上绣满对亡者的祷文。”
江愁余追问:“可看出亡者是谁”
胥衡从依稀的印象中分辨一句,“愿吾妻往生极乐,莲池海会。”
江愁余忍不住感叹痴情,即使是这个凭空的朝代,也是以男权为主,少见出了个为自己亡妻守丧的。
而且从他言行,似乎是习儒道,最重礼乐制度,可见情深。
胥衡问道:“可要再用些吃食”
他不问还好,一问江愁余就想到之前所见,有些犯恶心,赶紧摆手,说道:“我们走吧。”
胥衡便去掌柜处结账,堂中的人已经散了七七八八,他们说话的间隙掌柜已经找人来修整。
掌柜没看胥衡,而是仔细看了眼江愁余,停下手中拨算珠的手,“方才那位公子已经替两位客官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