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小厮忙在身后跟着,嚷嚷着店内已有贵客,不接待了,却是赶不上轻尘习武之人的脚程,三两下就被落在后面。
  等上了二楼,见着那走廊上守着的人打开了房门请那公子进去,才晓得原来这一行似罗刹的人物竟是相熟的。
  当即不敢再叨扰,转身麻溜地离了去。
  轻尘没有想到,大人竟然这么快就从越州回来了。
  眼下定是已经知道他将夫人跟丢了。
  轻尘自知失责,朝着站在月门后的颀长身影直直跪了下去,认罪,“属下护主不力,请大人责罚!”
  隔着一卷珠帘,轻尘头埋得极低,眼角余光中瞧见男人霜色的衣摆,似沾染了寒夜的露珠,又像笼了冬日的浓雾,分明离得那样远,他周身的寒气却似丝丝缕缕侵染进了空气里。
  一路赶回来的后脊上渗出的热汗因着这几乎凝滞的空气像是结了冰渣一般梗在肌肤上,轻尘觉得连呼吸都是刺骨冰棱的。
  萧执聿不发一言,房内的气氛逼仄得厉害,轻尘当真是领会到何谓度日如年,甚至觉得还不如直接受三十下军棍来得痛快。
  终于,有人敲响了房门,推开入内时外间的冷风也顺着门缝灌了进来,轻尘不觉得冷,倒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都顾不得在手下人面前丢面悄悄吐了一口气。
  来人禀报道,“大人,已经追踪到那顶小轿的行踪。他们没入怀城,转而去了周边的青石镇,那镇子临江,估计是要走水路离开。”
  他顿了顿,“而且,属下还发现了太子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轻尘迅速抬头,心里一阵后怕,汗毛倒竖。
  若是太子先行下手,那……
  “封锁所有乡路,里路,十里设一岗,沿街人员尽数盘查,凡有可疑者全部拿下。”萧执聿终于出声,声音冷寒,让人闻之生畏。
  “是。”领了命,来人立马退下。
  “属下愿将功折罪,亲自将夫人带回来!”事态紧急,轻尘连忙道。
  “不用。”萧执聿垂眼,手拂过几面上一道暗槽,身前不远处的四方拔步床竟开始缓缓转动,随着最后一声响落地,床终于转回了正确的朝向,将两间厢房的相通之处掩盖。
  “我亲自去追。”
  他撩眼扫过,转过身利落地从轻尘身旁大步跨了出去。
  他的绾绾,他果真小瞧了她!
  竟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他理应亲自将她带回去,才不枉费她一番心血经营。
  然后……打断她的腿,叫她再也生不出半点念想来!
  翻身上马,萧执聿勒紧缰绳,目视前方,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塞外的风霜就好似将他棱角雕刻得更加锋利了些许。
  夜色浓稠,寒风猎猎,远比不上他此刻眸中森冷之意。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青石镇内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
  血水沿着青砖沿缝流淌,将河水染成了绯色。
  萧执聿踩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身淌进,霜色衣袍上大片血渍浓得妖治,他全不在乎,神情寡淡似是误入凡尘的仙人,依旧不染尘埃到连残缺月色也格外偏爱他。
  “萧首辅这是何意?”祁铭抹了抹嘴角的血痕,不同于萧执聿身上沾染的是旁人的血,他身上是实打实的挂了彩。
  “怎么,你将太子的人杀了一个干净,现在还想要杀我?”
  “让开。”
  萧执聿言简意赅,瞧着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祁铭微微偏头看了看身后的红轿,嗤笑一声,非要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竟不知萧首辅如今竟然开始学那强抢民女的做派了?怎么,你也看上了那富商的继室?”
  他好不容易将苏绾缡这颗棋子握在手里,怎么可以让萧执聿这么容易就将她带走。
  萧执聿面无表情地碾进,根本没将祁铭当一回事,他身边能用的人已经没剩多少,如今又受了伤,轻而易举便被萧执聿的手下拉走。
  长剑挑开门帘,清冷月色如流水泄进,将轿内照得一清二楚。
  萧执聿垂眼看着她身上刺目的红,一股积郁不散的戾气似要涌出胸膛。
  她怎么敢!
  怎么敢逃,怎么敢又为别人穿上婚服!
  “出来!”
  见着她还坐在里面,一副和从前一般誓不认命的模样,萧执聿更是窝着一腔的火。
  非要将她腿打断?才学得会听话吗?
  轻尘在一旁看着,一阵胆战心惊。
  夫人的性子一向很倔,如今又被抓住,心里定然难受。
  轻尘害怕当日江畔的情形会再一次出现。
  可许是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毕竟一路走来看见那么多人死去,她终于受不住地发抖,扶着轿内缓缓走了出来。
  只是依旧很不情愿的样子,脚步挪的比谁都慢,像是面前站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又像是能挨一会儿就能迎来局势的扭转。
  萧执聿冷嗤,多少回了,还这么异想天开。
  他不耐地想要去牵她,低眼却瞧见她抱腹身前死死扣着的双手,紧绷到指节青白。
  整个人颤得厉害。
  萧执聿蹙眉,长剑空中一画,鸳鸯戏水红帕自女子面上一分为二,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尽数显露。
  女子杏眼圆睁,眼睫眨得飞快,内里的恐惧几乎是要随着眼泪滚了出来。
  美人泫然欲泣的画面是极易惹人恋爱的。
  可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直愣在了原地,她……
  不是苏绾缡!
  第102章 对此最深感震撼的应当是祁铭。
  他一直都很头疼应该如何将程清渺平安迎回显朝,顺利完成这场和亲。
  祁诵,风玄,包括那藏头露尾的鼠辈齐王一党,都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饶是他有侯府相助,也是腹背受敌。
  可是苏绾缡送上门来了,她要代替程清渺入轿。
  这对于祁铭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悄无声息地将程清渺送走。
  换轿一事其实谁都可以,但是苏绾缡不一样,若是有她,萧府的影卫一定会暗中护着她。
  在祁诵来看,就是他派遣了大批人马护着程清渺,他们会更加集中势力盯着婚队。
  人越多,就越乱。
  真正的程清渺那处就越安全。
  但是祁铭并不打算真的让苏绾缡冒这个险,所以,在驿馆里他又换了新的人顶替苏绾缡,将她暗中送往怀城先藏起来。
  他要将苏绾缡握在手里,无论是对付萧执聿,还是他那个好皇兄,都是一大筹码。
  祁铭怎么看,这场局都是他稳赢。
  所以他从祁诵那里得知并且泄露了齐王一党的行踪,令萧执聿调离上京。
  可是没有想到,如今这花轿里竟然坐的不是苏绾缡!
  反而是程清渺身边的采儿!
  他分明是派了人进入采儿的厢房里,准备通过那道暗门,与苏绾缡对调。
  再让苏绾缡穿上采儿的婚服以怀城富商继室的身份入城。
  可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他派遣的那个人突然传信给他,她没能换成,一进去便叫苏绾缡给迷晕了!
  他带着满腔的疑惑急匆匆地从接亲的驿站赶过来,不知道苏绾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可如今见着采儿那张盈满了泪水的眼睛,祁铭难以置信地又转头看了一眼萧执聿陷入阴沉的半张脸,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认识到,他们都被她们两个给耍了!
  所以,花轿上的的确是程清渺,后门坐马车离开的是苏绾缡!
  祁铭气得嘴角发抖,怪不得,他说呢,为什么祁诵会知道花峡谷里的人不是程清渺,反而死追不放这处。
  原来是她们给祁诵泄了密。
  还真是不怕死!
  祁铭狠狠肘击了驾着他的两个人,一甩衣袖,连身上的伤势也顾不上了,大步朝着镇外走去。
  路过地上躺着的几个没出息的废物狠戾道,“跟我去花峡谷!”
  他必须要将程清渺抓回来,竟然敢骗他!
  他处处算计防范,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即将要成为他的枕边人给摆了一道。
  无论是因为这个,还是关乎朝堂,他都得将她找回来,否则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她身边也有我的人护着,只是她实在不怕死,怕是为了能够甩掉我的人,暗中也传信给了祁诵。”
  “不想她死,就早点去追。”
  走了两步以后,祁铭还是提醒了一句。
  倒不是因为好心,而是他也希望能够通过找回苏绾缡逼迫程清渺现身。
  她们之中,只要抓到一个,另一个自然跑不远……
  如祁铭所说,苏绾缡的确传了信,告知祁诵其实早在侯府之中,程清渺就已经被换。
  如今她的身后正穷追不舍一批人马。
  因为有过此前被从萧府带走的经历,苏绾缡对此惊心动魄的行程倒也有了一回生二回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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