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遇见了萧执聿。
  贺乘舟贪污一案得以重审,还其清白。
  她不用被迫嫁于纨绔,蹉跎半生。
  胤朝首辅,仅仅一句话就可以将贺乘舟从牢狱里捞出,让她进京兆府狱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她成为了堂堂首辅夫人,他的官途亦得见天日。
  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结局,这就够了。
  这一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天旋地覆,让她一夜之间成长。
  她不应该做什么一心一意一双人的美梦,不应该以为苏成会为她做打算。
  她以为偏安一隅,就能半生得偿,可是命运弄人,叫她既定轨迹全部被打乱。
  她怨吗?
  她当然怨。
  可是除开怨,她也感谢山穷水尽处,还有萧执聿为她引出一条峰回路转。
  萧执聿只要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如果她真的与贺乘舟走了,不仅是对萧执聿承诺的背叛,也是重新将他们二人拉下地狱。
  她不能如此。
  否则,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她认清了现实,也希望贺乘舟也能认清现实。
  “绾缡,你真的忍心从此与我再无干系?”
  贺乘舟听出了她的决心,心脏麻木的抽痛。
  “贺乘舟,放下吧。”
  苏绾缡别开眼,没再多言。
  他们之间,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
  苏绾缡离开了,贺乘舟眼神紧随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出牢门,走出甬道,从此走出他的视线。
  其间没有再回头……
  “儿啊,你放下她吧。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苏绾缡走后不久,贺母便被放了进来。
  她一下冲到贺乘舟的面前,看着他魂不守舍,呆滞得望着苏绾缡离开的方向泣不成声。
  “京中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何苦执着苏绾缡一人!”
  “你一表人才,谁家姑娘不喜欢你。你相信娘,娘一定给你找一个比苏绾缡那个女人还要好的人。”
  “你听娘的话,好好的啊!”
  “怪只怪我们没能力,若是你父亲还在,贺家也不至于这般败落,他们怎敢如此欺负我们!”
  “苏绾缡那个女人也不会见你入狱,就一心想要攀上高枝,成了首辅夫人!”
  贺乘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贺母的话,眼神一如既往的浑浑噩噩。
  只在听见苏绾缡的名字时,眼神闪动了刹那。
  是了,在这上京,唯有权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绾缡说的没错,他们没有的选。
  所以,他要往上爬,他要位极人臣,他要世人匍匐。
  他要苏绾缡!
  一踏出京兆府狱的大门,苏绾缡就瞧见了站在外面等她的萧执聿。
  初春的上京依旧寒凉,尤其眼下天色渐晚,日头早已经落了下去,寒风又开始裹挟着尖刺的痛意迎面扑来。
  风声呼啸,席卷着这座威严的皇城,从京兆府狱的上空刮过,尽数集聚于狱门之处,犹如恶鬼哭啸,剧烈的穿堂风而过,俨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萧执聿就在这狂风之下,缓缓转身。
  猛烈寒风,撩起他雪白的衣袍。
  身后天高广阔,灰蓝的天幕之下,他长身玉立,外罩银色狐裘的毛领翻飞。
  寒天雪地之下,自有遗世独立之风。
  那双漆眸似藏着千万种情绪,雾霭沉沉,一眼望进,落不到底。
  可在触及苏绾缡身上时,浓雾消散,冰河乍破,泄出潺潺春意。
  他笑看着苏绾缡走进,目光落在她身前衣衫的血迹上时,神色僵了僵。
  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只伸手暖了暖她的手掌。
  “可安心了?”
  他看着苏绾缡微红的眼眶与鼻尖,心不由又揪了起来。
  他应该再早一点,再早一点断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如此,苏绾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谢谢。”
  苏绾缡轻启朱唇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而是感谢他能让她去见贺乘舟。
  安心了吗?
  或许没有。
  可无论哪种回答,都不会是萧执聿爱听的。
  安心?
  她已经是萧执聿的妻子了,还能对着别人安心?
  不安心吗?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还要如何才能安心。
  苏绾缡选择不回答,不跳进这火坑之中。
  “谢我什么?”
  罕见的,萧执聿没有绕过这句话,直问了出来。
  她对他,只有谢谢吗?
  苏绾缡咬了咬唇,好像,情况并没有好很多。
  空气一下安静了下来。
  萧执聿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没有轻易叫苏绾缡能够绕过。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耳边不住呼啸的穿堂风,声音洪亮厮耳。
  越是安静,耳边的风声似乎就越大,黑漆沉木大门亦被刮得嘎吱作响。
  萧执聿目光沉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苏绾缡低垂的眼睑上。
  他握着她的手,袖摆处的衣物浮动,粉白二色纠缠,难舍难分。
  第7章 半晌,他终是败下阵来。
  萧执聿轻叹了一口气,拉着苏绾缡的手将她按进了怀里。
  他牵着苏绾缡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身上,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紧紧贴向了自己。
  萧执聿轻轻蹭了蹭苏绾缡的发顶,贪婪得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呼吸才渐渐稳了下来。
  “绾绾,我们回家。”
  他开口,嗓音比之刚刚还要低哑。
  他不逼她了,总之,他有的是时间。
  他会让苏绾缡眼里心里,从此只有他一个人……
  苏绾缡轻轻环抱着他,感受着萧执聿身上的温度,轻轻点了点头。
  被风吹得久了,他身上的温度似也在消散。
  回到萧府时,天色已完全暗沉了下来。
  本是说今日去梨园看戏,也没有看成。
  她原是想叫萧执聿休息一日,自己和他一起去看戏放松。
  可谁能想,竟然还是叫他又忙碌了一日。
  苏绾缡心里只觉得愧疚。
  到了夜晚,见萧执聿入了净室里去。
  苏绾缡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收拾好美人榻,将自己的被衾放在了榻上。
  今日,就要她睡在软榻上吧。
  也不知道萧执聿今日在狱门处等了她多久,可别叫他的风寒更严重了。
  萧执聿出来时,只着一袭素白里衣,他发尖微湿,几缕黏在青筋分明的脖颈上。
  夜色渐浓,萧执聿眼神亦沉沉。
  他眸光落在坐在妆奁前的苏绾缡背上,肌肤赛雪,红色丝带挂在她的双肩上,隐入她斜半褪至腰间的白色里衣。
  帷幔浮动,分明冬日的夜晚,竟然也如此的燥热。
  苏绾缡一向畏寒,沐浴完以后,只想赶紧擦拭好香膏,最好趁着萧执聿出来之前。
  可哪曾想到,在镜中瞧见自己肩后处,竟然还有一处淤伤。
  想来应该是走出牢房时,心不在焉撞上了墙壁导致的。
  苏绾缡只能又拿出药膏擦拭。
  药膏微凉,但好在味道清香,不至于浓烈。
  苏绾缡涂上,也不会叫萧执聿发现。
  她粉白指尖轻匀一点,正要涂上时,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似有一道灼热视线。
  苏绾缡疑惑回头,眸光还未落定,便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萧执聿的大手正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另一只手就着她指尖上的药膏,轻轻落在了她的琵琶骨上。
  挟着滚烫的指间落在右肩后,灼意从琵琶骨处开始蔓延,像是吹落的蒲公英,迅速引起全身一阵酥麻。
  苏绾缡不可抑制得浑身一颤。
  羽睫轻轻柔柔得在萧执聿掌心扫动,有些痒。
  他眼神暗了下去。
  如游蛇一般,从她微曲的脊背上游走,看着她因颤栗撑起的蝴蝶骨,红色鸾丝圈住她的细腰。
  许是揉搓淤痕有些痛,她咬着下唇,克制着呼吸。
  顺着纤长脖颈向下滑,胸前雪色隐隐绰绰,伴随着她压制的呼吸起起伏伏。
  想要欺负她,想要她哭……
  这样的想法又一次冒了上来。
  像是蚁虫,一股脑涌上了他的头皮,细细麻麻地啃噬他的神智。
  静谧的室内,静可闻针,苏绾缡极力放轻着呼吸。
  可时间越久,肺腔内的空气便越稀薄,呼吸也就不自觉沉重了起来。
  连带着心跳都开始加快。
  耳边是一声又一声有力的震动,缠绵着一圈又一圈的呼吸。
  她好像进入了云端,头脑有些发昏,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清,那滚烫的心跳来自何处。
  视觉被剥夺,触觉便越变得敏锐。
  右肩后的指尖,挟着滚烫的热意在肩胛骨处流转,轻揉,慢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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