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时她很高兴,声音如同裹了糖浆的甜点,一点点将他的大脑溺毙了。
  “你喜欢这样吧?”暗夜里,她蛇尾上的鳞片也泛着幽幽的浅光裹上他的尾巴,像是天上的星星都落在了上面。
  比他的尾巴还要漂亮。
  他当然喜欢。
  他在她的触碰里缓缓闭上眼,她又说了一句什么,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半靠在桌前,半睡半醒。
  过了许久,又有声音落在他耳边,不知是谁问他一句,“你喝多了,是不是不舒服?”
  轻柔娇媚,却唯独不是她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筵席已过半,席上大半妖怪都离开了,也包括她。
  骗他。
  他有些委屈的想,她自己走了,没带他,是忘了还是故意?
  身上残留的温度,在他意识到自己被抛下之后,那温度极速褪去,周身如同发了寒一般,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可是心悸了?”那声音又问了一句。
  殷晚澄抬眼,面前这人是谁啊?
  此刻,这牡丹花妖正捧着碗递到他的嘴边:“喝多了不舒服吧?来,喝些别的醒醒酒。”
  她靠过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花香熏得他原本不清醒的头脑更加晕沉,他沿着桌角后退几步:“不喝。”
  不接陌生女妖的东西,这是主人教过他的。
  奈何被花妖钳制住手脚。
  他咬紧牙关,极不配合,却被花妖王的妖力死死压制住,不带一丝怜惜地捏开他的下颌,将花酿给他灌了进去。
  “唔……咳咳……”求救的声音被堵住,推搡之间花酿溅了一身,将他的衣襟重新弄得乱糟糟。
  偶尔有妖听到了那边的动静,但也觉得喂一只小宠酒水而已,妖王亲自喂酒,这是小宠的荣幸。
  就是挣扎得有些厉害,太不识抬举了些。
  灌完了,花妖王嫌弃般地松开他:“旁人想求我这花酿都求不得一坛,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浪费了这么多,一点都不乖。”
  殷晚澄酒量并不算差,只是先前被道魁和蔺盈盈灌了烈酒,略有些困意,岁初在身旁时安心地休息了一会。
  醒来之后,又被花妖王灌了“千日醉”,是一种神仙喝了都极易醉的酒。
  “你主人不是说,你很会勾引人吗?你现在为什么不勾引?”
  花酿劲头上来的太快了,身前的影子愈发看不真切。
  他茫然地甩甩不清醒的脑袋,却像蒙了一层雾,只有一个念头往后退。
  “澄澄只勾引主人,别碰我!”
  凳子和桌上的酒杯被他撞落在地,他连痛意都有些感觉不到了。
  花妖王瞥了他一眼,她对别人的小宠没多少兴趣,本着恶作剧的心态恶心岁初而已。
  “我走了谁来管你呀,你心心念念的主人都不要你了,你不妨跟了姐姐我。”
  “骗我,主人说会带我回家的!”
  她见殷晚澄的眼神已经涣散,知道他已经醉得辨不清谁是谁了,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气氛一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鞭子直直落下,她一个旋身避开,原先的位置留下一道灰色鞭痕。
  抬眼,见是去而复返的岁初。
  “你给他喝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回身揽住摇摇欲坠的殷晚澄,看着他明显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心中一股无名火直直往上窜,看花妖王的眼神愈发不善。
  “不过是请他喝了杯酒而已。”牡丹花妖拂了一下衣袖,不以为意,“谁知道他酒量这么差,一杯就醉,你生什么气?是怕他见了我之后,被我勾走吗?”
  可惜岁初回来得太快了,不然,她高低得继续让这不知天高地厚无视她的小妖褪层皮。
  她知道岁初最讨厌旁人动她的东西,尤其是脏掉的小东西,岁初会毫不犹豫的扔掉。
  她就等着看这小玩意被丢在席间了。
  殷晚澄强撑睁着眼眸,胸口灼烧的痛楚折磨得他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主人……”他无助地喊。
  恍惚中,他看到一个人影向他慢慢靠近,他视线模糊一片,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那人将他抱起,他没有反抗,那人的衣服上带着从内散发的凉意,他似乎一下子得到了救赎,下意识便往她的怀里钻去。
  “……”
  他轻声呢喃着什么,眼中的泪光摇摇欲坠。
  “瞧瞧,也不看看是谁,就直勾勾地往别人怀里钻,也不见得有多听话。”
  意识朦胧间,他听到这一声嘲讽的笑意。
  不是……主人?
  岁初瞪了花妖王一眼:“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来日,我自会找你算账。”
  失去意识的人此刻没什么反应,紧紧依偎在她怀里,酒水的味道混合着花香让岁初更加烦躁,抱着殷晚澄快步走出妖界大门,挥了挥手便进了轿辇。
  刚一进轿子,她就把他丢在一角,死死的盯着他。
  双目无神,衣襟已湿,狼狈不堪的模样,先前那股岁月静好的想法通通没有了,她只觉得他没用。
  她体贴他不舒服让他靠着桌角缓一缓,本想送郁肃离席后回来接他,谁知道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花妖王趁虚而入。
  若她不及时回来,是不是直接跟花妖王抱在一起了?
  想到那副场景,她皱眉正想把他外衣丢掉,没想到他像受到刺激似的退去一角,明明抖得不成样子,却摆出一个无比防备的姿势。
  “你别过来……”
  果然认不清她了。
  “你先看看我是谁。”她抬手正要将他的脸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轻纱上沾了几滴嫣红的痕迹。
  哪来的血?
  她顺着轿上的血迹看去,才发现他的衣摆上也沾了几滴,她越看越不对劲,攥紧他的腕子。
  源源不断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他的手心攥得很紧,似乎是握住了什么东西,她愣了片刻,去掰他的手指,他又作对似的攥得更紧了,岁初吼了他一句:“不许躲!”
  他却不听,眼睛骤然合上,下一瞬,手掌向她袭来。
  “澄澄跟你拼了!”
  胆大包天!
  岁初精准无误地捉住了他的手掌,她没耐心了,蛮横强硬地去掰他的手指。
  手掌颤抖地打开,岁初心头一紧。
  掌心正中央是一块碎裂的瓷片,锋利的边缘狠狠扎进皮肉,原本干净的手掌,血肉模糊。
  第32章 空气冷凝几分,岁初虚揽着殷晚澄的手臂无意识收紧,那一向淡漠的眸子里,突然涌现出滔天的恨意。
  滴落的血迹那么刺目,她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把她杀了”、“把她杀了”的想法牢牢将她占据。
  碎瓷片“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她阻止了殷晚澄近乎自残的行为,她不会说好话,勉强稳住呼吸,从芥子袋里翻找,把所有能用的灵丹妙药一股脑给他倒在手心。
  失去了护身的瓷器,还被人捉着手臂,殷晚澄愣了一瞬,又开始咬牙挣扎,将她手里的瓷瓶挥落。
  “主人不会放过你……”
  他垂着头放出威胁的话,睁大的眼中蓄满水色,好像轻轻触碰一下,便会有什么落下来。
  殷晚澄的视野里只能略微看到有个人影,却看不清她的脸,躲闪着后退,已经缩到了轿辇的一角,沾血的手不断地摸索着,似在寻找能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
  她很不喜欢见到这样的殷晚澄,尤其是不喜欢他因为别的事落泪。
  岁初眸色深了一些,按住了他发抖的身子,他明显一僵,却是怎么也不敢看她。
  “你……”只是一个字,她便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轻声说:“我是主人。”
  这轻柔的一声被他忽略,他眸子失神地睁着,又困又累,却不敢睡去,长睫已被泪水洇湿一片。
  他根本不听她在说些什么。
  “会回来接我……你骗我……骗我……不会丢下我……”
  岁初不想跟一个醉鬼解释,伸手直接将他的手腕攥住,按在他的头顶上方。
  摇摇晃晃的轿辇里,他因为她的动作僵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胸膛剧烈起伏,手脚并用又要挣扎。
  “放过我,求你……”
  他徒劳无力的推揉,眼里的泪一瞬间落下,在她身前崩溃地摇头讨饶。
  “求你放过我……她会不要我……”在他的观念意识里,求的根本不是她。
  你怎么能求别人?能不能闭嘴啊。
  她不想听,酒水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让她也被酒意惹得微醺,眼看着他苍白颤抖着唇,说出一句又一句让她不高兴的话。
  让他闭嘴的方式,只有……
  她倾身上前,将他的呼救堵在唇瓣之下。
  是比刚才还要严重的僵硬,他整个人像石塑一般连带着呼吸都顿住,他应当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堵住唇,一时连哭都忘了。
  她的发和他的发纠缠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密密麻麻地网在身前。带着酒味的唇柔软而滚烫,却意外的不讨厌,像是千年的佳酿,打开时,醇美的香气一拥而上,她也被他的气息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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