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想到这个贼砍了李文进的腿,李文进还必须卑躬屈膝讨好他、感谢他,她就恨得想嚎啕大哭一场!
  郑仙面容狰狞到极点,随手把林雾知甩在地上,又从怀中取出手帕,缓缓抹掉脸上的唾沫。
  他这副风雨欲来、冷戾无声的模样实在可怖。李文进紧攥住轮椅的扶手,这里藏着一处机关,有三枚小箭,只待郑仙发作,他就开启机关。
  林雾知后知后觉到害怕,却还是强撑着倔强,道:“河东裴氏你可知道?我夫君的伯父就是本朝宰相,我劝你早点放我们离开,否则等我夫家来救我,你们这些反贼就全完了!”
  她一步步后退。
  郑仙提着长刀一步步上前。
  终于,她抵住了柱子,退无可退,郑仙的长刀也就此劈了下来。
  撕拉——
  利刃割裂皮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林雾知吓得抱头捂脸,缩成一团。然而哭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哪里疼,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疑惑地抬起头,霎时脸色煞白,失声惊呼:“卢叙白!你……”
  郑仙的长刀深深划入卢叙白挡在她面前的胳膊上,鲜血如注,迅速染透了他的青衫衣袖,滴滴答答的,于地上积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
  林雾知神色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她与卢叙白虽相识,却从不觉得他们关系深厚到足以让他以命相护。
  卢叙白疼得额角沁出冷汗,嘴唇不自觉发抖,却依旧稳稳挡在她身前。
  在发觉郑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兵器击中了身体,暂时不能奈何他后,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林雾知。
  这个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林雾知读不懂的情绪——有担忧,有决绝,还有一种近乎悲凉的深情,仿佛沉积了多年,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林雾知恍惚了几息:“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卢叙白五官太寡淡,气质也平和,她又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连裴湛和崔潜的细微差别都看不出,何况是与她一面之缘的卢叙白呢?
  眼下她也只是觉得卢叙白这个回眸有些熟悉,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卢叙白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最终却和以往一样归于沉默,只是那样深深地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一颦一笑全都刻入灵魂深处。
  “我们之前并未见过,只是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便是再文弱,也不能看着你一个小女子受欺负。”
  他为自己找到极其合理的借口,也坦然地等待林雾知恍然大悟,彻底将他抛之脑后,终生想不起。
  “傻知知,他是卢县尉……”李文进却在此刻开口,“若当初你听我的嫁给他,或许就不会遭受这么多磨难,我们一家平静地生活在象城县……”
  第80章 风月久别重逢的恩爱夫妻
  卢县尉……林雾知眯缝着眸眼,想了许久,总算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这个名字所牵扯的事。
  ……
  象城县刚上任的卢县尉,似乎对她一见钟情,想娶她为妻,特意找李文进当说客,无论多少聘礼都愿意出。
  但那时候她有些喜欢崔潜,应下了崔潜的求娶,也不想嫁给世家子弟,便让表哥拒绝了卢县尉的求娶。
  ……
  “原来是你……”
  林雾知看着卢叙白流血的手臂,思索着李文进的话,过往种种与眼前危局交织,让她心神激荡,难以平静。
  “对不住,我实在想不起你我曾有何渊源……为何你要求娶我……”
  卢叙白声音因痛楚而低哑:“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了,不要在意,只要以后你能和你夫君幸福,我就安心了。”
  林雾知一时哑口无言。
  她又不是傻子、瞎子,卢叙白这些时日一直围着她,没病找病看,若说是想找机会救她出营地,也说的过去,但偏偏他又有和她差一点成婚的前缘……她应该没有自作多情罢?他是不是对她还存有爱慕的心思?
  然而时局紧迫,也容不得她思考和处理这些复杂的感情。
  郑仙中了三箭——在他挥刀之前,李文进轮椅的暗器就发射出去。
  他疑心箭上淬毒,一时未敢妄动。先是召下属入内,迅速将李文进制住,厉声质问箭矢是否带毒,又令下属将林雾知与卢叙白二人绑起来,以防不测。
  郑仙这群下属有的曾是杀猪卖羊、走街贩卖的市井之徒,有的曾是屡第不中、落魄失意的文人书生,只一队凶悍骑兵也是从突厥那里弄来充场面的……真可谓是一群乌合之众。
  譬如刘毫,他曾是个杀猪匠,一开始听郑仙的号令去截人,以为沙族是什么“傻子族”,否则也不会分不清卢叙白和晏寻安之间的面容差异——他根本不知道沙族人是异族相貌。
  当他意识到自己被卢叙白戏弄后,骤然生出莽撞的怒火,在郑仙让他动手绑人时,他抬刀就想捅死卢叙白。
  李文进冷呵两声,道:“瞧瞧,你才受伤,你养的狗就阳奉阴违,你真的要靠这样一伙人打天下吗?”
  郑仙怒极,抬脚踢向刘毫:“我让你绑人,没让你杀人,你个蠢货!”
  他还打算用卢叙白作人质,借此向范阳卢氏一族索取一些实在利益,诸如钱粮和军备等物资,最好能趁机与范阳卢氏达成友好的合作。
  但万一卢叙白不幸身亡,这一切打算就会落空,局面也将变得难以收拾。
  刘毫倒是不怕惹到范阳卢氏,他纯粹畏惧这二位反贼头头,闻言不得不强行按下怒火,拿绳子走过来。
  林雾知挡在卢叙白面前:“且容我给卢公子包扎一下,他还在流血,实在不能再耽搁了。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诸位也不好向他家里人交代。”
  郑仙见他二人一个弱女子,一个受伤的文人,加之他更加恼火李文进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便冷冷地摆了摆手,让刘毫不必绑他二人。
  刘毫咬牙切齿半晌,终是退下了,但瞧他那副模样,显然不甘心。
  林雾知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撕下内里的裙边,绑在卢叙白手臂上止血。
  可这道刀伤都快刻到他骨头上了,没有止血药,怕是不能轻易止血。
  林雾知正要再提要求,手腕就被卢叙白轻轻握住。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郑仙暴怒时,继续虎口拔毛。
  但他终究是因她而受伤,她又如何能坐以待毙,看着他流血呢?
  卢叙白便解释道:“我其实已经做了万全之策,越过这个村庄,就是范阳卢氏的地盘了,我提前给他们发了信,再等片刻,他们就能赶过来。”
  早在发现林雾知出现在军营,他便开始谋划逃往范阳卢氏的势力范围。与
  李文进、晏寻安的筹谋相比,他自然更加相信范阳卢氏的能力。
  眼下虽然因为郑仙突然出现,耽搁了一些时间,但还来得及。
  卢叙白郑重承诺道:“我既然要带你离开营地,便定会护你周全,将你平安送到你夫君手中。你且放心。”
  生平头一遭,他由衷地感谢自己显贵的出身,让他能在今夜肆意妄为、有恃无恐地带林雾知出逃。
  林雾知犹豫地张了张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觉得卢叙白没必要挡刀,也没必要在乎她的死活。她已经有夫君了,她给不了卢叙白任何回应,而且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但这些话说出来也太不知好歹,她只得沉默。
  这时,李文进歇斯底里大笑起来,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
  “元帅猜的不错,这箭确实有毒,元帅若想要解药,只需放了林雾知。”
  刘毫立即反驳:“元帅,不可轻信他的鬼话啊!咱们还要留着这小娘们,逼崔潜退兵呐!”
  林雾知冷冷道:“崔潜最看重天下和百姓,他不会为了我退兵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郑仙还没有拔箭,端坐在桌案前,听着他们吵来吵去,心中戾气渐生。
  崔潜的攻势如疾风骤雨般迅猛,他历尽艰辛才团结起来的各路叛军,此刻在重压之下隐隐显露出分崩离析之态。若是林雾知难以威胁崔潜,那他就先把李文进杀了,再奸/杀林雾知,把他们的尸体扔到崔潜的营地……
  正盘算着,酒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剧喧嚣,随即兵刃交击声、呐喊声、惨叫声骤然爆发,由远及近传来,如同沸水般瞬间打破了黑夜的死寂!
  刘毫猛地过去打开门,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兵恰好扑倒在他的脚下,脸上写满了惊惶,嘶声大喊:
  “不好了!崔、崔潜!是崔潜带人杀来了!弟兄们都快挡不住了!他派人在外面叫阵,指名道姓要林雾知!”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酒楼为之一静,在场无一人期待崔潜的到来。
  唯独郑仙脸上不见半分惊惧,反而露出一抹极度兴奋乃至癫狂的笑容。
  “哈哈哈!好!来得正好!”
  他起身抚掌大笑,眼中燃烧着雄浑恨意和野心:“本想用女人逼他就范,没想到他竟亲自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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