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娘子以为,朝廷不知道盐税不合理么?朝廷一清二楚,可国库没钱,若是不施行此盐税税收之法,恐怕中原大地会比预计中的更快发生战争……]
  他用朴实的话语,将政事掰开揉碎地讲给她听,试图让她听懂。
  然而她听得昏昏欲睡,两眼发直,仍是半懂不懂,裴湛便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扔掉书纸,抱她入了床帐。
  ……
  林雾知下意识扶住额角,指腹使劲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胡乱缠绕、凌乱不堪的影子。
  她抬眸望向安静聆听的崔潜,轻轻叹了一声,叹声含着丝丝哭意。
  “所以阿潜,我想问你一个,我已经得知答案的问题——若是没有裴湛突然横刀夺爱,你是不是就真的去‘出门闯荡’,许久才回来看我一眼呢?”
  崔潜沉默了很久。
  其实他可以选择继续说谎,说自己并没有这般想,说他原本想的是,等自己恢复崔三公子的身份后,便立即返回龙兴村,迎她回崔家做他的正妻。
  可他迎着林雾知沉沉的双眸,他知道自己再说谎已经毫无意义,他也实在不想再说谎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满,撒谎的人也会心累。
  于是他阖上双眸,点了点头,嗓音干涩又痛楚:“是,我原本打算三个月回来一次……那时我真的很畜生,想着崔家情况复杂,又不忍破坏你的纯真良善的本性,也担心你无招架之力……便决定留你在龙兴村……”
  “但逐渐恢复记忆之时,我已然明悟我的心,我此生只想娶你一个妻子,于是一直托人寻找你。”
  然而前段话一出口,后段话无论是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还莫名可笑。
  林雾知只觉得无尽的疲惫涌上来,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崔潜诉说答案,心里还是阵阵发痛。
  她轻叹一声,望着戏台上缓缓退场的男女角们,缓缓道:“我听出来了,你改了《莺莺传》的结局,让张生金榜题名后,返回家乡迎娶崔莺莺回京了。这委实是一个好结局,郎情妾意,白头偕老……但是阿潜,这终究是你改写的结局,真正的崔莺莺……是君若弃我,我自离去,决不回头!”
  许多年后,张生路过崔莺莺家门,请求与她见上一面,却被她狠狠拒绝,二人也由此彻底断绝了联系。
  崔潜静默片刻,似乎预料到林雾知要说什么,慌乱地站起身:“那,天,天色已晚,我们先,就此别过!”
  说着就仓皇要离开。
  林雾知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高声言道:“姻缘簿上从来没有并列写过崔潜和林雾知的名字,今后也不会写!”
  “崔潜……你骗了我一场,我也利用了你一场,两相抵过,我们已两不相欠了,到底是我们有缘无份……此生无法再续夫妻前缘了……”
  她说完这番话,凝视着崔潜因胸腔剧烈起伏而发颤的身影,终是不忍心,留了一丝丝余地。
  “日后你若想当我的朋友,我便认你这个朋友,坦诚相待。你若不想……那我们就装作不认识彼此吧。”
  崔潜极惨淡地“哈”了一声,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完,他喘着粗气,气息里充斥着无尽的痛意,慢慢转过身。
  他的目光似檐下欲坠未坠的雨滴,脆弱易碎,悬在她心头沉重摇晃。
  “我们此生都不可能做朋友!要么你是我的妻子,要么你是我的仇敌!林雾知,我绝不给你第二个选项!我此生都会死死纠缠你!你休想摆脱我!”
  “……你不要逼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发疯做出什么事!”
  可崔潜嘴上虽说着狠话,脚下却逐渐踉跄后退,最终简直落荒而逃一般,步伐极快地逃离了此地。
  林雾知立在寂寥的灯火中,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盛在白瓷碟里的荔枝肉,在月色与灯火的交映下,泛着莹润的光。
  过了许久,她执起玉著,缓缓夹住一块,塞入唇中,混着眼泪细细品着。
  这般时节,荔枝无比珍贵,连宫里的娘娘都未必能吃上几颗,也不知道崔潜为了讨她欢心,这一路花费多少银两和心血,才得来了这些颗。
  其实她本不必急于在今晚与崔潜一刀两断的。她大可以多耗费些时日,继续玩弄他们兄弟两个,把这一场报复做得更彻底一些的。
  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就连恶劣的性格也有几分相似。玩弄其中一个,观察另一个隐匿在暗处,痛苦隐忍却不敢爆发的模样,实在有趣的紧。
  可偏偏她越捉弄他们,便越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事实——
  他们兄弟二人的确说了许多谎言,但那些虚虚实实的言语背后,他们对她的那份爱,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五日过去。
  她没有感受报复的痛快,更寻不出一丝如愿以偿的快慰。
  或许是她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卑劣而无情地践踏旁人的真心?
  真心啊……世间最难得之物,为何偏偏夹杂在欺瞒与谎言之中……
  林雾知缓缓吞咽着荔枝,即便肚腹已经因为过于难过,隐隐撕裂般疼痛,实在难以咽下任何东西。
  她委实不理解双生子的想法,但这些于她而言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再和双生子纠缠下去。
  三个人越纠缠,越理不清,越会深陷入情感的沼泽之中,不断下坠。
  她绝不要和他们兄弟二人一样,也变成不可理喻的疯子!
  快刀斩乱麻。
  还是趁早离开吧。
  …
  …
  夜半时分,更深漏静。
  一道身影自妆镜中悄然掠过。
  床帐微微掀起,随后波纹般荡开,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冰意弥漫的室内,实在适宜安睡,林雾知也裹着锦被睡得昏沉。
  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忽觉锦被被撩开一道缝隙,钻进去什么东西,随后下面燃起了一连串异样的舔吻。
  她不舒服地踢了踢,脚腕便被铁钳似的手牢牢握住,挣脱不得。
  清浅的舔吻立时化为重重的吮吻,灼热吐息扑在她的腿肤。
  不消片刻,林雾知被诱勾起心火,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熟悉的感觉令她缓缓睁开眼眸。
  入目的是残灯中朦胧的床顶,比较奇怪的是,床顶正震动般荡开。
  她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驱散睡意,发觉竟是整张床榻都在震动!!
  地震了?!
  林雾知吓得猛然坐起身,脸上惊恐刚刚凝聚,就对上不知裴湛还是崔潜的一张染着情潮的俊脸。
  这下她被彻底吓醒了。
  不是地震,是有人在偷亲她!
  “你你你……”她胳膊够不到人,又于昏沉睡意中忘记自己的脚腕被这人钳制住,还想抬脚去踢。
  于是一个趔趄,活生生把自己绊倒在床榻上……陷入了沉默。
  男人却倾身而来,握紧她的脚腕,轻巧地把她往他身|下拉了拉。
  轻薄的丝绸被,连一丝阻力都无,她尚且不如搁浅的鱼能扑腾一下,便被拉过去,捏握住下颌。
  “认出我是谁了吗?”
  男人贴在她耳畔,低沉的嗓音熟悉得让她发抖,却着实没能分出是谁。
  于是她选择避而不答,道:“说好的给我十天时间抉择,你不能……”
  “我不能如何?”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周身萦绕的疯戾气息如有实质,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瞬,不待她反应,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朱唇,轻轻辗转厮磨。
  林雾知感知到强烈危险的占有欲,明白自己若是再反抗,恐怕讨不到好,便乖顺地任由他含着唇舌吮吻。
  直吻得她两腮发酸,男人才撤出,微贴着她的唇瓣,嗓音低哑地说道:
  “娘子,我是否对你太好?”
  说这话时,他修长手指染上香膏,不安分地探入搅弄,感受到她浑身可怜的颤意,反而加快了速度。
  林雾知咬紧唇瓣,眼眸染上湿意,整个人无助而迷乱地蜷缩在他掌中,低低促促地哼喘着。
  “是,是你们做错了事,是你们,答应过我,这几日,不能碰我……说好的事,又要反悔……你们又骗我?”
  她纤弱的手指搭在男人坚实臂膀,试图阻止男人愈发放肆的动作,可她这丁点儿力气,只惹来男人的轻笑。
  “我尊重你的选择,放纵你这些时日拿崔潜刺激我,却只换来你悄悄送信给你舅父舅母,让他们离开洛京?”
  林雾知骤然浑身僵硬。
  他是裴湛?
  那他又是如何发现她的小动作?她可是托寻安暗中送信的啊?
  难道寻安暴露了?
  她的下巴又被紧紧握住,抬起。
  幽微的灯火中,裴湛半垂着眼帘,眸光沉沉如深渊,直叫人脊背生寒,不敢直视,低低笑道:“娘子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知道你送信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