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和崔潜长得一模一样、却气质更为内敛、身穿素色长袍的男人,手握长剑,与崔潜相对而立。
“你怎敢轻薄你大嫂!”
话音刚落,长剑狠狠劈下。
……
……
林雾知瞬间惊醒。
张着唇狠狠呼吸了几回,她才手指颤抖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什么怪梦!莫名其妙的……
勉强平息了心跳,林雾知坐起身,环顾四周,房内安静得只有阳光中的浮尘在悠悠飘动。
阿潜呢?
怎么不见人?
林雾知正要掀开被子下床。
门吱呀一声开了。
崔潜端着水盆,肩上搭着白布巾,欣欣然走进来,见林雾知脸色苍白,立时止住了笑意:“这是怎么了?”
林雾知微抿唇,正欲诉说那个诡异的梦境,却蓦然发现,她已经忘记梦境的具体情形了,梦中那种身陷囹吾被痴狂抢夺的感觉也渐渐散去了……
“没什么,”她扬起笑容,“只是身体乏累,做个梦都被吓醒了。”
崔潜把水盆放在架子上,探过身,揉了揉林雾知的脑袋:“娘子的身体委实娇弱,以后要随我多练武健身。”
林雾知:“……”
是你太壮了好不好!
一整夜都不消停,比她养得大青牛还有力气……她又不是耕田,按照牛犁地的那种力气去做,她会死的!
林雾知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的,而后幽怨地盯着崔潜:“我饿了。”
崔潜轻轻勾了勾唇,把肩膀上的白布巾抽出来:“先擦洗一下再吃饭……娘子那里恐怕是肿了,我买了一些药,待会儿给娘子涂上。”
林雾知愣了一下,才明白崔潜说的那里是哪里,当即脸红地扯住被子,遮住胸前赤裸:“不……不用了……”
昨夜纵情时,暗夜烛光,颇有让人不顾羞耻沉沦其中的氛围,然眼下天光大亮,一切都无处藏匿,又岂敢……
虽说成了夫妻,但到底是初次,怎么就她羞,阿潜一点都不?
崔潜并没有多言,走到水盆前,把布巾浸入水中:“听我的。”
拧干布巾后,崔潜就单膝爬上床,一只手把被子夺过来,另一只手不顾林雾知羞窘抗拒的动作,把污秽都轻轻擦干净。
“你年龄太小,”崔潜垂着眼皮,捏了捏她软软的肚皮,“不着急生孩子。”
这怎能不急?
万一阿潜恢复记忆,但她还没有怀上孩子,那岂不是要再找一个男人生孩子?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如阿潜这般俊秀勇猛的男子供她挑选?
等崔潜浣洗白布巾时,林雾知不服气地道:“我已经十六岁了,年龄也不小了,可以生孩子。”
哗啦——
崔潜把白布巾丢入水盆中,回身望着林雾知,他在林雾知面前极少这般眉头紧锁,神色严肃:“我不知你在伏牛村受到怎样的影响,但你身为大夫应当知道,年幼产子,极易早产、难产,甚至产后血崩不治而死……”
林雾知目光变得茫然,看着崔潜渐渐靠近她,怜惜地说道:“知知,做我的娘子,二十岁才许生孩子,以后把那些三从四德全都忘记,在我面前,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我喜欢你真实的模样,我想,你肯定也喜欢。”
慢慢来,他想。
总有一天,知知会改掉这些让他不喜的毛病,变成他最满意的情人。
崔潜勾唇,掐了掐林雾知的粉腮,温声细语道:“无妨,我们才成婚,以后有时间磨合相处。”
林雾知慢慢回过味儿来——
原来崔潜以为她是受到三从四德的荼毒才会急着要孩子……
这也太土了!她可是在洛京生活过的女子,怎可能会这样想?
林雾知一点儿也不想被崔潜看低,心里憋得难受,最终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才会特别想生你的孩子,你少误会我!什么三从四德,也就是世家贵女才会遵从,我们龙兴村的人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连女子都要下地劳作,出门营生,谁在乎这些东西!”
崔潜被噎了一下,却没在意旁的,脑海里只有“我只是太喜欢你”这六个字来回飘荡。
一时掩不住笑意地点了点头:“是我不好,向娘子赔罪!”
林雾知:“……”
莫名其妙,这人怎么老是偷笑?
实在不太正常……
不过她也是谎话信手拈来了,要说特别喜欢阿潜,根本也没有,只是阿潜长得英俊,身量欣长,谈吐不凡,比较对她的胃口,尤其阿潜昨夜的表现……滋味实在太好,她忍不住沉溺……
林雾知脸红了红,不自然地托腮半捂脸,嗔怪道:“知道错就好。”
说完,她抬眸静静地望着崔潜,崔潜也垂眸安安静静地凝望着她。
二人都没有回避视线。
暧昧似火焰汹汹,能于瞬息之间将此地燃为灰烬。
午后融融的阳光中,崔潜缓缓俯身探入帐中,吻了吻林雾知的唇,嗓音低哑温柔,如春风拂山岗。
“天已破晓,我执巾栉,伺候娘子洗漱梳妆,拜见舅父舅母。”(注1)
林雾知轻轻眨了眨眼,睫羽便与崔潜的长睫纠缠在一起。
她抿唇浅笑,带着新婚妇的娇怯,伸出玉手让崔潜握住。
“夫君甚是贤惠,我甚是喜爱。”
第15章 郎君预备断绝了父女关系
“夫君”二字竟毫无凝涩,于唇齿间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林雾知也很诧异,洞房花烛后,她竟倏然间就适应了为人妻的身份。
不过昨晚阿潜地喊她“娘子”时,神色也很从容自然。
这一点他二人倒是相似,明晓各司其位的道理,毫不忸怩地接受了彼此,做好了婚后携手共进的准备。
只是林雾知对一事有些困惑。
“你怎么会画柳叶眉妆?……我一个女子都不会画呢……”
她捋着胸前的一缕发丝,好奇地望向铜镜中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另一手握着笔细细描她眉毛的崔潜。
越想越奇怪,她狐疑地抬起眼,盯着崔潜:“你好像特别会伺候人,刚才还为我穿衣……新妇的衣服特别繁琐,我尚且穿不熟练,你却很手熟?”
阿潜以前不会有妻妾吧?
可他昨夜分明是初次……
崔潜仔细端详了一眼林雾知的眉,心里满意后,才勾唇笑道:“娘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只是隐约间想起,我以前的衣服穿起来,似乎比娘子的衣服还要繁琐,自然手熟。”
身为崔家嫡系子弟,自然连日常穿着打扮都要彰显出独特品位。
崔潜年幼时,每日清早都会有两个婢子伺候他穿衣洗漱。先穿贴里的白苎布中衣,再套上一件浅青纱单衫,外罩则是金线绣孔雀纹绛纱袍,最外层再穿一件团窠纹锦半臂,就是腰间也不能空着,蹀躞带上挂着三件金玉玩意,稍一动弹就叮铃咣啷乱响……
崔潜七岁懂得男女之别后,就不要婢子伺候,开始自己穿衣了。而为了衣着得体风雅,他废了好一番功夫。
也因此,他为林雾知更衣梳妆时,格外游刃有余,甚至越为林雾知梳妆越不满意,林雾知的首饰和衣服极少,即便他有诸多想法,也难以实施。
崔潜兀自玩得开心,却不知林雾知听完他这番话后,心情复杂难言。
李家人都猜测阿潜出身世家望族,若非阿潜失忆,以他二人的门第之别,恐怕是成不了婚的。
如今阿潜主动提起过往,像是恢复记忆的前兆,这不免令林雾知担忧。
虽然嘴上嚷嚷着“借种生子”,但林雾知心里还挺想有个人能长久地陪伴她爱护她,二人生儿育女,组成一个完整温馨的家,终生不离不散……
“你可还想起别的什么?”林雾知有些忐忑地避开崔潜的视线,把玩着桌子上仅有的一件玉玩,“也不知你的家人能不能接受我……”
崔潜眸色暗了暗,浅笑道:“既然是我的家人,那定然和我一样,都无比欣赏喜欢娘子,娘子不必为此忧
心。而且我隐隐有一种直觉,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记忆了。”
他既然打算用李潜的身份与林雾知共度一生,那就没必要恢复记忆了。
林雾知顿时难掩喜色地扭头:“真的吗?你果真有这种直觉?”
这话还没说完,林雾知就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简直司马昭之心,连忙收敛神色,蹙眉作忧愁状:“若真是如此,夫君也太可怜了,唉呀——”
崔潜缓缓地挑起眉梢。
隐约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又形容不上来……
不过失忆之事,崔潜也不敢多谈,转而聊起了彼此称呼之事:“娘子以后可否叫我郎君,而非夫君?”
林雾知不解,这二者有何区别?她还觉得夫君更顺口一些呢!更何况,舅母也是这样喊舅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