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333节
村民们经历过厮杀已经累极,那伙人若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跟村民动手或许就赢了,谁知他们想成事又怕死,拖到了村里的援军赶来。
这下好了,都成异乡的孤魂野鬼了。
一老人喟叹,“哎。”
他没啥野心,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有口饭不饿肚子就行,因此那伙人行动时,他规规矩矩的待在这儿围观,村民赢了,看他没作乱的份上,必然不会赶尽杀绝,那伙人赢了,念同乡的份不会驱逐他。
眼瞅着村民杵着锄头清点地上的尸体,他颤巍巍的站起,朝村民举手,“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做吧。”
其他难民急忙起身,舔着笑问,“抱柴火把他们烧了是不是?”
之前村里就是这么处理尸体的。
赵青山忘记角落还有群看热闹的,侧目询问李解的意思。
李解抓衣角擦脸上的血,轻轻点了下头,“大家也累了,都回家休息吧。”
众人看向追着难民跑远的益州兵,“不等他们了?”
“不了。”他扔了手里的长刀,掏出自己常用的匕首,“我在这儿等三娘子他们就行。”
闻五他们穿着兵营里的盔甲,动作矫健,追上难民是早晚的事儿,他和赵青山说,“叫人给三娘子备两桶热水...”
出门在外,梨花不怎么讲究,但染血的衣服是必须换的,否则回谷遭老太太看到要担心了。
赵青山抬脚就要进村喊人,但听李解问村民们,“下午跟难民交手时有谁受伤了?”
他摸了摸胸前的盔甲,盔甲没有破损的地,不过身上有多处疼痛,膝盖也疼得厉害,回眸跟村民道,“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有所隐瞒知道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看李解的眼睛。
染病的难民身手敏捷,厮杀时哪能不受伤?然而害怕自己染病遭他人嫌弃,皆低头不语。
李解看穿他们的心思,沉声道,“这种病不致命,但你们要讳疾忌医就不好说了。”
好不容易过几天清净日子,谁舍得死?
大家低头,撩衣服的撩衣服,撩裤脚的撩裤脚,窸窸窣窣的动静里,无一个人说话。
最后,还是人牙子先站出来,“我的手臂受伤了,小腿有两处破皮,但我觉得伤得最重的是肚子,难民踹了我两脚,都在肚子上...”
说完,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见状,其他村民纷纷白了脸,问李解,“我们会死吗?”
“不会。”李解看向自己虎口位置,那儿隐隐泛疼,似乎受伤了,不过可能是杀人时沾到了对方的血,他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道,“但为了村里人的安全,需单独居住。”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如遭雷劈,“我们以后怎么办?”
“以前怎么过的以后就怎么过。”李解望着自己的右手,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的。”
梨花和闻五他们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难民四处逃窜,她们追杀到了益州城的城门口才将难民全部击杀,见李解坐在村口的石墩上,身旁是快要烧尽的柴堆,不由得问,“村里怎么样?”
李解似乎在想事,竟然没听到她的话。
她直觉不好,喊了句,“李解,你怎么了?”
隋氏在树上睡着了,闻五在喊她,李解看了眼不远处的闻五,调转视线,目光落在梨花身上。
梨花上下看他一眼,蹙眉问道,“你受伤了?”
李解摇头,“不是我,是青山叔。”
梨花心头一跳,“我堂伯怎么了?”
“他的脚背受伤了,看伤痕,像是指甲划出来的。”李解仰头看她,“他想去戎州。”
梨花四处看了眼,“他人呢?”
“在屋里跟三壮叔说话呢,三壮叔劝他回山谷治疗,他怕拖累赵家,坚持要去戎州。”
“哪儿那么严重...”梨花提步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你有没有受伤?”
李解抬起手,给她看自己虎口位置,“肿了,但不是皮外伤。”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少有的迷茫,“三娘子,你说染病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种病会让人嗜血,嗜血后呢?
当真只是容貌丑陋丧失理智吗?
梨花说,“看罗大郎他们再怎么发病始终没忘记家人,我觉得这种病能治的。”
“不能治也没关系。”隋氏揉着眼睛走过来,“只要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的,十九娘,我好像给你丢脸了。”
她已经是病患,遇到坏人就该龇牙咧嘴的冲上前咬人才是。
结果竟爬到树上躲起来,太丢脸了,她说,“之后再碰到坏人,让我冲在最前面吧,十九娘,我不怕了。”
梨花失笑,“怎么就不怕了?”
嗜血者又不是不死之身。
隋氏咧起嘴,扬手乱抓一通,嗷呜道,“我咬死他们。”
村里好多村民受伤了,想到自己可能染病,难受得不行,得知赵青山也染病后,他们顿时不难受了,安慰赵青山染病了好,往后再有难民来,他们就能肆无忌惮的干架了。
明明是件伤心事,说到最后都兴奋起来,隋氏告诉梨花自己听到的,“村民们嚷着要去戎州跟真正的罗大郎他们交手呢。”
“???”梨花疑惑地看向李解,李解叹气,“事情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自古以来,瘟疫是最让百姓绝望的事儿,曾经有村子发生瘟疫,官府下令烧村,连同村里的人一起烧死,所以百姓们最怕的就是瘟疫。
然而这次,亲眼看到染上瘟疫的难民后,村民们竟对瘟疫有些向往。
赵青山也是如此,他回戎州,不仅仅想跟嗜血者学功夫,还想去找他小妹,他问梨花,“青山叔的小妹失踪了?”
梨花点头,“他和你说这事了?”
逃荒那会,她叫叔伯们接外嫁的堂姑们回来,这才知道赵八娘被婆家卖了。
二堂爷到死都不知道这事,可能二堂爷心里有所猜测,但他从来没问过,现在二堂爷已经离世,不曾想赵青山还惦记找堂姑的事,她说,“我堂伯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回戎州。”
他走神就是因为这事,赵青山破罐子破摔,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云州用家人控制嗜血者为他们做事,山里人不知道,羡慕他们的身手自己染病怎么办?
他告诉梨花自己的担忧,梨花百思不得其解,“岭南人称其为瘟疫,那就是不好的,谁脑子进水了自己染这种病啊?”
“人们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的。”李解眺向东边,“要是大东家的话,估计不会迟疑的。”
赵广昌那人唯利是图,又见过嗜血者的能耐,保不齐真的会利用这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梨花说,“我大伯的事儿待会再说,我先去看看堂伯。”
屋里,赵三壮说得口干舌燥,但赵青山铁了心要搬去戎州,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见梨花进来,脱了鞋给她看自己脚背上的伤,“也是我不小心,叫人抓伤都不知道,三娘莫担心,你不是养了批嗜血者吗?我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病情不会恶化的。”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梨花看向桌上的衣物,思忖道,“堂伯想去戎州的话就去吧,不过能否再等几天。”
见他没阻止自己,赵青山有些不习惯,然而他已打定主意去戎州,谁都拦不住,问梨花,“为何?”
“益州城里的难民多,一旦他们发病,官府恐怕也没辙,所以我想进城瞧瞧,看看能否将染病的百姓笼络过来,和咱一起去戎州。”
能进城的难民都是经过益州官府筛选的,作奸犯科的人要少得多。
赵青山想了想,“我陪你进城。”
怕梨花拒绝,他说原因,“我已经染病了,谁来我都不怕,三娘,堂伯几十岁才有这身本事,就让堂伯为你做点事吧。”
梨花哭笑不得,“堂伯,这病终究是病,不是什么盖世神功。”
“但在我眼里就是。”赵青山固执道,“不说了,我陪你去益州城。”
益州城以前是州城,自益州王迁都钦郡城,立后蜀国后,益州城就成了益州县,然而在梨花心里,益州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这趟进城,除了赵青山,她还带了隋氏。
守城的官兵似乎换了一批,他们不认识梨花,但看她衣服洗得干净,问道,“你是住在山里的小姑娘?”
程副将率兵退到城里后,整个南边只住着兄妹两人。
梨花颔首,“是呢。”
她向官兵介绍赵青山和隋氏,称他们是投奔自己的荆州难民,此番进城是给城里亲戚送东西的。
她掏出户籍牌,守城官兵没有刁难,“这两日山里可还有逃难而来的荆州难民?”
“有的。”梨花琢磨官兵的意思,“不过少了。”
“东高村怎么样?”
梨花不诧异官兵问起此事,昨晚她们杀难民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没清理呢,她说,“村长不知哪儿来的人,神通广大得很,收留难民的同时还将闹事的难民杀了。”
官兵指着不远处的尸体问梨花,“那是他
们杀的?”
虽然隔得不远,但他们不敢擅离职守清理死尸,于是那些尸体昨晚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不知道。”梨花嘟嘴,“我和阿兄不是村里人,他们就是杀了人也不会和我们说实话的。”
“他们村长哪儿的人?”
东高村已是废墟,村长能重建房屋安顿村里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不知道。”梨花道,“他说的官话,我听不出来。”
那就不是外地的,即使是,也是和益州毗邻的戎州人,官兵纳闷,“难不成是戎州人?”
“要我帮你问问吗?”梨花问。
“不用。”真要是戎州人,约莫也是想找个安静地过日子,小姑娘说话不知轻重,惹恼他们就麻烦了,他说,“你和他们打交道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荆州已经乱了,保不齐哪天岭南就是攻到这儿来,有戎州人庇佑你们,总比自己单打独斗要强一些。”
梨花故作乖巧的点头,顺势问,“城里怎么样?”
“进城后别乱走。”
“好吶。”梨花甜甜一笑,待过了城门,就见往日蓊郁的麦苗不见了,被乱七八糟的草篷代替,沿街的房屋亦关着门,不见一个益州人。
沿街走了几十米都清风雅静的,周围连个呼吸声都没有。
“这就是益州城?”赵青山含着背,缩起脖子四下张望,“怎么像进了荒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