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257节

  她问,“我阿耶可说了在哪儿种?”
  谷里应该没地种药材了。
  “他说去山里捡地种,每片山头的土壤都有所不同,咱们种药材的话,就在药材上拴个红绳子,等挖的时候轻松就找到了。”
  这事需要好好商量,梨花说,“等我阿耶回来,让他来趟栗子林,能种药材的话咱就种些,哪怕自己用不上,拿去城里卖也行。”
  赵大壮忘了这茬,梨花允诺给李家兄弟工钱,还有峡谷那帮人五年后也要工钱,不多攒些钱不行。
  “成。”
  梨花回栗子林已经半夜了,村民们已经睡下了,只剩下泥鳅院门前的灯笼亮着。
  梨花推着车进院,老太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三娘回来了?”
  “阿奶还没睡?”
  “睡不着。”老太太被噩梦吓醒了,脖子汗淋淋的不舒服,于是去灶间打了点水擦洗。
  上前帮梨花推车,小声道,“阿奶没骗你吧,你堂伯把村里打理得很好。”
  “堂伯是四爷爷手把手教出来的,是有本事的,阿奶,阿耶说在山里种药材呢。”梨花看老太太洗过脸,猜她又做噩梦了,不由得说些她喜欢听的话,“阿耶识字,在医书上学了很多,咱们真要种出药材,往后就不用求人了。”
  老太太惊讶,“真的吗?真的能种出药材?”
  虽然族里囤了许多药材,但想到去年逃荒药材的消耗情况,老太太还是有点担心的。
  就说去年挖艾草,村里的人到处挖,导致今年艾草少了很多,还是老三害怕需要艾草的时候拿不出来,将外面挖回来的艾草种谷里了。
  老三还说往后谁家要用艾草,不连根挖了,直接割,割了让它继续长。
  老太太说,“这世道,粮食,药材都很重要,去年没有药材,咱们恐怕都得疫病死了。”
  当然,除了这两样,人也很重要,人手不足,岭南人攻来,就只有死的份儿,纵使在山壁上凿了一条路,逃出去被追杀也不容易活,那一条路,只能为大家争取逃命的时间,是否逃跑得掉,还得看运气。
  说这些时,老太太抬头看向树叶遮住的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能未来几十年她们都会这么生活。
  岭南造反,其他节度使纷纷称王,目前按兵不动,约莫都在观望。
  一旦有人打破这种平衡,真正的乱世就来了。
  因此,在这之前,必须尽可能的多囤些物资。
  第159章
  山里的夜很静,在院里也能听到屋里人的呼噜声。
  梨花把车挪到屋檐下,轻手轻脚搬车上的箩筐,然后同老太太耳语,“山里好多了,荆州暴雨引发了水患,县城都给淹了,益州没有天灾,但地里的粮食提前收了,百姓们怎么过冬都不知道呢。”
  道理老太太心里都明白,但梦里的事儿太过惊悚,常常半夜惊醒她就睡不着了。
  怕吵醒屋里睡觉的人,她用极小的声音问梨花,“你说岭南人会跟益州打仗吗?”
  “不好说,打不打仗是官府说了算,咱不做官,不知道里头的事儿。”梨花压着声,“阿奶,咱在山里好好过咱的日子,哪天真要打仗了,我竭尽所能就行。”
  老太太帮着抬箩筐进屋,无奈道,“谁说不是呢...”
  屋里除了祖孙两,还有和老太太一块来的婶子们。
  她们睡得熟,梨花和老太太把东西全挪进屋也没人醒,上床后,梨花从怀里摸出个剥了壳的鸡蛋塞到老太太手里,“阿奶,吃。”
  “不饿。”老太太心里想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三娘,你说岭南人图什么啊?”
  尽管都是犯了事发配过去的,但朝廷并没赶尽杀绝,允许百姓们以荔枝抵赋税。
  十几年前,文人墨客对荔枝极尽赞美,为其写了无数首诗
  词。
  便是街边的百姓都会吟诵两句。
  有文人墨客的推崇,荔枝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有卖荔枝的这笔收入,百姓们的日子不差才是。
  为什么还要造反呢?
  历朝历代,谁造反不是为了钱财权势?岭南人攻陷戎州后弃万亩良田不顾,打开杀戒,图什么啊?
  她问出心里的困惑,梨花思索了许久才答,“岭南人或许单纯的坏呢?”
  “啊?”老太太没想过这个,沉默下来。
  半晌,她嘴里犯嘀咕,“要是这样,岭南人与我们就是不死不休了。”
  “阿奶梦到岭南人了?”梨花咬了口鸡蛋,慢慢咀嚼。
  老太太不说话了,许久,她搂过梨花,像拍小婴儿似的拍梨花的背,“阿奶就是怕呀,他们屠杀大人不说,还折磨小孩,三娘你生得这么乖巧,落到他们手里可怎么活呀?”
  有件事梨花之前好像忽略了。
  每次老太太从噩梦中惊醒就会看她看得特别紧。
  她有个猜测,“阿奶梦到我落到岭南人手里了?”
  顿时,落在自己后背的手明显僵住。
  她问,“阿奶到底梦到什么了?”
  岭南人是阎罗鬼刹,古阿婶她们遭受岭南人的凌虐后,到现在都对岭南人感到恐惧,老太太不生希望梨花那样,忙否认,“阿奶没梦到岭南人。”
  怕梨花不信,她补充道,“你经常往外面跑,阿奶心里怕啊,怕你落到坏人手上。”
  梨花追问,“那阿奶梦到什么了?”
  老太太胡邹,“梦到阿奶死了,你阿耶他们跪在床前哭得悲痛欲绝,独独没有你的影儿,族里人出去找你,一直找不到...”
  “翻遍整个山谷和益州城都没你的身影,好像死了似的,阿奶怕啊。”
  这么小的人,落到岭南人手里,想死死不了,想跑跑不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想想就让人绝望。
  老太太说,“阿奶不是让你提防你大伯吗?在阿奶的梦里,你就是和他一块出去的。”
  都说梦是反着来的,然而梦里的梨花脆弱得太真实了,走近时,那双空洞的眼神都映着她的脸,如何让她不难过,“三娘,哪怕你是族长,日后遇到危险了也别往前冲知道吗?”
  说话间,她回眸瞅了眼打地铺的侄媳妇们,声音不能再小,“和你阿耶往后边站,一旦见势不妙就跑。”
  这种话老太太念叨过无数回了,梨花应下,“我晓得的。”
  “阿奶不会害你的。”老太太语重心长,“和你阿耶好好活着。”
  赵广安的力气没有常年干活的人大,但他会打猎,会杀牛,带着梨花逃进更深的山应该不会饿死的,她只担心,“你阿耶打猎越来越厉害了,阿奶怕他意气用事啊。”
  上次岭南人攻来,赵广安就跃跃欲试的爬墙拿弹弓打人。
  将来恐怕更加不会收敛。
  梨花宽她的心,“我会拉着阿耶的,阿奶,我不会死的,你别担心我。”
  “阿奶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老太太摸摸孙女的头,“你的头还痒吗?明天阿奶再给你梳梳。”
  自打去年全族人长了虱子,到现在都没弄干净,梨花去荆州不曾洗过澡,头上的虱子恐怕更多了。
  老太太拍自己的头,“都怪阿奶,忘记让你把篦子带来了。”
  话题跳得太快,梨花有些反应不过来,咽下嘴里的鸡蛋道,“我回来就洗头洗澡了,不怎么痒。”
  “那还是得梳梳,你不知道,头痒起来可难受了...”老太太说,“有时我拿勺搅釜里的粥呢,头皮突然一痒,恨不得十根手指挠,偏偏又怕虱子跳进釜里只能忍着,都快忍出病来了。”
  梨花脑子里立刻浮起那副画面,眉眼弯弯道,“跳釜里就跳釜里呗,为何要忍?”
  “不是怕你叔伯他们恶心吗?”老太太说,“阿奶也觉得恶心。”
  山英婆和老秦氏不怎么讲究,两人站在灶前,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搓身上的泥,好似三年五载没洗过澡似的,搓出来的泥都快赶上豆子大了。
  去年旱灾缺水不洗澡也就罢了,谷里有小溪,随便打桶水回去就能洗个干净的,两人嫌麻烦,就是不洗澡。
  还有老方氏,她不过穿了两天她的衣服,身上就痒得起红疹。
  定是衣服太脏的缘故。
  她跟梨花唠叨起她们的行径,梨花昏昏欲睡,睡着前,迷迷糊糊听老太太嘟哝,“你还小,可不能学她们。”
  没有那场旱灾祸事,梨花会是娇滴滴的小地主,脸颊白嫩,而不是跟麦子一个色。
  山里好眠,梨花醒来时,屋里已经没人了,她掀开被子,就见旁边有个鸡蛋露出来。
  剥了壳的,估计昨晚老太太没吃,特意给她留的。
  近日天气不错,村民们砍了树,要去向阳的地方晒,她揣着鸡蛋出去时,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太太坐在榕树下,跟婶子们聊着家常。
  山风微凉,吹得老太太的白发往后飘。
  她和菊花婶说,“在村里那会,总嫌日头毒,干点活就中暑,进山后,温度适宜了,却不适合晾晒。”
  谷里的白天会觉得晒,这儿树木遮挡,静坐时凉飕飕的,等木头晒干不得入冬了?
  “是啊。”菊花婶的面前摆了个木盆,里头装着水,水里飘着许多橙黄的野菌,她边洗野菌边道,“山里就这点最不好。”
  梨花过去,弯腰拨了拨水里的野菌,“哪儿来的?”
  “三娘醒了?”菊花婶把洗净的野菌放筲箕里沥水,笑眯眯道,“隐山村的人送来的,说是村里没什么活了,她们有空捡野菌了。”
  青葵县没有这种野菌,偶尔在集市看到有人卖也不敢买。
  早些年,有人吃野菌死了,自那以后,村里人就不爱吃这玩意。
  她说,“永乐村的稻谷不是要分些给隐山村吗?窦大娘子说那些粮食不够吃,便想多囤些野菌过冬。”
  “隐山村的人回去了?”
  “没,说是要去找野菌。”菊花婶问梨花“饿了没?要不要给你蒸米饭吃?”
  清早煮饭时,她问老太太要不要给梨花蒸米饭,老太太说不用,因此她也就没煮。
  “我不饿。”梨花拿起一朵野菌,“怎么吃?”
  “煮着吃就行,如果吃不惯,就撒点盐,再讲究点的话就在锄头上抹了油烤着吃。”
  隐山村的人教了吃法,用不着说,抹油烤着吃的味道最好,她转头跟老太太说,
  “晌午给三娘烤几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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