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241节
想到梨花要他待人客气点,他扯了扯嘴角,朝管事笑了下。
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吓得管事直哆嗦,甚至忘了场合,忙拽过一同伴挡在自己身前。
没办法,郎君让他想到了村长。
村长暴戾嗜杀,偶尔杀人杀疯了就会莫名奇妙的笑,笑得人汗毛直立,跟面前这人笑得一模一样。
太慌了,以致拽的人是刘管事也没察觉,回过神时,赶紧松开手,向刘管事赔罪,“我...”
“没出息的!”刘管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眸光一敛,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笑容满面的走上前,“郎君舟车劳顿,小的这就回去让人收拾屋子,顺便再让厨娘添几个菜为您接风洗尘...”
赵十郎心里紧张,面上绷得紧紧的,但他牢记梨花的话,朝对方浅笑了下。
刘管事颔首,“那小的先去了啊...”
小娘子已算高傲,没想到她的兄长更甚,竟连话都懒得和他们说。
他一路小跑,很快就拐进山路不见了。
梨花垂眸问佟管事,“大胡子人呢?”
“小娘子走了后他就调回村里做事了,小娘子想见他的话,待会我就...”
“我可不想见那晦气玩意...”梨花满脸鄙夷,“没看到他,以为他心虚藏起来了呢。”
“哪儿会...”佟管事脸上赔着笑,“那位娘子的死真的和他没关系。”
梨花摆手,“不必再说,我们这次来是有要事要办的。”
佟管事佝起背,连连点头,“小的明白。”
梨花眯起眼看他,“明白?你明白什么?”
“前阵子暴雨淹了好几个村寨,再不疏通雨水,田间的稻谷就保不住了。”佟管事以为梨花是这事来的,当然要小心伺候着,真要耽搁了官府的大事,他们全都要遭殃的。
梨花心里微愕,荆州发生了水患?
她从鼻孔里发出句冷哼,“你知道就好。”
见她承认来荆州治水患的,佟管事心下稍安,石家人还关押在村里,刘管事回去后,肯定会找石进确认小娘子等人的身份,小娘子要真是戎州难民的话…
他的视线往后边一扫,不敢想象晚上会有怎样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
想到什么,他悄悄走到马前,极小声地询问,“小娘子和石老爷可是有仇?”
“哦?他编排我什么了?”昨天看到管事抬难民回村梨花就猜测石进的计谋失败了,此刻听佟管事这么问,不由得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石进不仅落到他们手上,还供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佟管事眉眼低垂,语气愤懑,“他说小娘子是戎州人,家里曾有几十亩田地,后来逃荒去了益州,但因益州驱逐戎州人,不得已躲进益州的深山里...”
“呵...”梨花挑眉,“有点意思,他自己来历不明,倒往我身上泼脏水,他人呢?”
“牢房关着呢,其中还有几个自称是小娘子亲戚的人...”
“我亲戚?”梨花扬起头,“莫不是以为我不会来荆州了就肆无忌惮借我的名字招摇撞骗?”
佟管事心想,可不是吗?
被抓后,他们就主动招了来荆的目的,还说放走小娘子是大错,说小娘子是族长,抓了她,便能跟她族人讨要好处。
对了,他们还说小娘子在山里挖出了宝藏,普通人一辈子也花不完。
深山野林哪儿有什么金银珠宝?那群人肯定为了活命胡说八道的。
村长打了他们一顿后,几人齐齐改了口,仍然咬死是小娘子的亲戚,说小娘子睚眦必报,杀了他们,小娘子必会血洗牛家村,他们语气太过笃定,以致管事们忌惮,这才留下了他们的命。
他看向搀扶着罚三的赵广从,“封大郎君可是封郎君的兄长?”
赵广从表情冷淡,“我们早已分家了,现在各为其主。”
也就说是亲兄弟了。
那封大郎君他们还真能胡扯,他们若是小娘子的长辈,封郎君岂不也是?那为何还会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他给梨花提个醒,“封大郎君能说会道,看到小娘子你,肯定会费尽心思求你救他的。”
“我看起来很闲?”梨花掀了掀眼皮,眼神凉薄。
佟管事颔首,说他们犯的事儿,“他们怂恿难民闹事,照规矩早该处死的,逢村长家人的忌日要到了,村长不想双手沾血...”
牛五郎性情暴躁,一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人数多如牛毛,这样的人真控制得住不杀人?
梨花半信半疑,“忌日是哪天?”
“九月初十。”佟管事叹气,“想到家人的惨死,村长沉郁多日,待会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小娘子别往心里去。”
“那要看他怎么得罪我了。”梨花可不会轻易服软,目光眺向灯火如月的村口,“刘管事跑得还真快,这会儿都到村口了。”
村口看守的是那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打梨花出现,他就紧紧皱着眉,神色不耐,“你们怎么又来了?”
佟管事过去和他说好话,“小娘子和她兄长来荆州治理水患的,快开门...”
男人瞥过梨花身后的人,“她们带的人太多了。”
“郎君肩负大任,随行的护卫自然要多一些,你就莫问了,快开门吧,真惹了小娘子不高兴,村长那儿不好交代。”佟管事轻轻扯他衣服。
男人命人拉开栅栏。
眼睛锋利的盯着梨花,“住几日?”
梨花撇着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佟管事看她闹性子了,偷偷给男人使眼色,“做好你的事儿就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村。
闻五走在马的后边,不动声色的打量两侧房屋。
屋子低矮,里头传出难闻的气味,难民们躺在地上,像死了似的。
他不由得想到去年瘟疫,营帐里那些染了疫病的人就是这般了无生气的躺在那儿,尸体慢慢腐烂生蛆的。
和上次差不多,梨花她们到院里时,正是用饭的时候。
管事们坐在桌边,齐刷刷的偏头望过来。
脸色如履薄冰。
村长不在,只刘管事站在炭盆前,温文有礼的说,“村长审问犯人还没出来,还请小娘子稍等片刻...”
梨花挑眉,然后伸出手,刘二立刻上前扶着她下马。
姿态摆得高,桌边吃饭的管事们不由得看向刘管事。
刘管事笑眯眯的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桌子特意收拾出来给她坐的,桌面干干净净的,只摆了一壶茶和几个茶盏。
梨花垂着眼睑,待刘二拉开凳子后,慢悠悠坐下。
照山上说的那样,闻五他们几个把梨花围起来,谨防有人背后偷袭。
赵十郎也被围在其中。
怕别人看出他的不安,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紧紧握成拳,一副隐忍不快的模样。
刘管事朝灶房喊,“梅娘,上菜...”
刚说完,弄堂口就闹哄哄的,紧接着,几个拴着脚链的人趔趄的冲出来,“三娘,救命啊三娘...”
不知关押了几日,她们头发一撮一撮的,上面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还没走近,一股浓浓的恶臭味扑鼻而来。
几个益州兵转身,抽出刀挡在梨花跟前,“哪儿来的难民,滚!”
一开口,纯正的官话。
和梨花夹杂着点西南口音的官话不同,这人的官话没有地方口音,刘管事不由得看向梨花身后的男子,在路上时,他也说过话,口音是地道的益州音。
想到封郎君的戎州音,刘管事脑子迅速转起来。
这世道,特别排斥外州人,像西陵县的富户,他们买仆从,首先考虑买西陵县本地人,本地人里没有满意的才会考虑荆州人,最后才是外州人。
敢把不同地方的人留在身边的,也就那些世家大族了。
他们有权有势,不惧底下人是否忠心。
像荆州王,接受戎州兵的依附,也养着岭南人,淮州人,梁州人...
再看梨花,他的表情变了,呵斥其他人,“谁把他们放出来的?吓着小娘子了怎么办?还不快拖下去...”
眼看管事们要动手,山英婆急起来,歇斯底里的喊,“三娘,我是山英婆婆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四爷爷过寿,你阿耶被人灌了酒,怕摔着你,把你给我抱了一下午呢。”
“聒噪!”梨花扬手,“给我掌嘴。”
闻言,一益州兵上前,拽起山英婆的头发,直接甩了她四耳光。
山英婆被扇懵了,只觉两颊火辣辣的,一股腥味直往喉咙里滚,她低头,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血渍里还有两颗半黄半黑的牙,她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怎么敢...”
嘭—
梨花砸了桌上的杯盏,“这老妇哪儿来的?”
刘管事瞥向弄堂口,那儿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他收回视线,缓缓上前,“她就是石老爷身边的人,石老爷私下联络难民,想让难民们造反,被捉后声称小娘子来荆也别有目的。”
梨花忽略最后那句,语露嫌弃,“她是难民?”
“不是,她是封大郎君的婶娘,据她说,封大郎君不姓封,而是姓赵,是戎州青葵县的小地主,平日在城里经营两间铺子...”刘管事不知佟管事已经和梨花说了这些,恭顺道,“她自称是小娘子的堂奶奶。”
“我堂奶奶?”梨花漫不经心的拿起个杯,突然拍向桌角,勃然大怒,“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沾边!”
抓起一块碎裂的杯盏,径直朝地上的人走去。
益州兵见状,默契的让开一条道儿。
闻五劝,“小娘子何苦为这种人大动干戈,是生是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梨花侧目,好以整暇的转了转尖锐的杯盏,闻五颔首,两步上前,狠狠踹向捂着脸颊落泪的山英婆。
把人踹出去了半米远,“小娘子岂是你能攀亲带故的人?”
这一脚踹的力道有多重对天天打人的管事们来说再清楚不过,尤其踹的还是心窝,哪怕老妇不
死恐怕也只有半条命了。
真要是亲戚,小娘子不可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