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163节

  赵广安谨慎地盯着四周,“没带伞怎么办?”
  没带伞,也没穿蓑衣,下雨的话,父女两恐怕都会淋成落汤鸡。
  梨花说,“经过村子时我们问村民借借。”
  走了差不多两里,路上出现了难民,他们穿着打补丁的衣衫,形容憔悴且狼狈。
  赵广安紧张的拉过梨花,“三娘...”
  难民不多,极少有三五成群的,更多是孤零零的人,像提线木偶似的迈着腿朝益州城的方向在走,梨花拍拍他的手臂,“没事的。”
  说着,她看了眼赵广安的衣衫,果断的拿出刀将其划破,然后抓了把泥撒向他。
  赵广安云里雾里,却也没躲,泥直直撒到他脸上,一张脸看上去灰扑扑的。
  梨花将自己的衣衫一并划破,弄成难民的模样。
  她们脚程快,很快就追上了难民。
  难民先是偏头瞅一眼,见赵广安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灰,哽咽的问道,“你们村情况怎么样?”
  赵广安低头吸了吸鼻子,“屋子没了,家人没了啊。”
  他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问对方,“兄台,你哪个村的?”
  要知道,据窦娘子所说,益州的男子都被抓去从军了,怎么会冒出一个男子来。
  男子恍惚的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和你一样。”
  赵广安心下警钟大作,对方也是戎州人?也是去益州城打探情况的?他偷偷瞟梨花,梨花朝他眨了眨眼,歪着头问对方,“阿伯,你说衙门会管我们的死活吗?”
  前边两米是互相搀扶着的妇人,其中一妇人的脚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瘸的。
  听到这话,两人齐齐转过头来。
  猛地看到两个男子,两人脸色一白。
  被梨花叫阿伯的男子摆手,“不用怕,我们都是益州人,我以前是酒楼的厨子,戎州乱了后,益州衙门征兵,看我有几分本事就分配我去军营做饭。”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住所离军营有点远,昨晚地龙翻身,去戎州的隧道塌了,我没去处,只能回益州城请示。”
  妇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赵广安身上,赵广安佯装痛失家人掉了两滴泪,“昨晚轮到我值夜守粮仓,我如厕时地龙翻身了,跑回去找其他人,哪晓得他们全部被埋了,我没办法,只能来益州城了啊。”
  妇人不知道军营的情况,盯着梨花。
  梨花紧紧抱住赵广安手臂。
  赵广安哭着道,“在路上看到这女娃可怜就带上一起,她好像脑子不好使,将我认成她阿耶了。”
  现如今,谁不是家破人亡?
  妇人露出怜惜之色。
  赵广安则趁机跟那名男子套近乎,“鄙人姓李,兄台贵姓啊?”
  两人都是在军营当差,但差事不同,没见过面实属正常,而且军营里李姓最多,对方更不会起疑了,回道,“周,家里排行老三。”
  “周三兄!”赵广安颔首,“你们损失了多少人?”
  “除了我和两个生火的,其他人都没了。”周三郎看他衣服破破烂烂的,“你去哪儿弄成这样了?”
  “路过一个村子,去村里找的。”
  谁晚上睡觉穿得这么严实啊?
  周三郎见梨花灰头灰脸的,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哪怕她抱着小锄头,也只当她脑子坏了。
  岭南攻占戎州后,疯癫的人比比皆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问赵广安,“这趟回城,少不得要被上面怪罪,你可想好了怎么应对?”
  “我找不到百户人,只能回城了啊。”
  不愧是常年泡茶馆的,赵广安谎话信手拈来,不忘套对方的话,“你呢?”
  周三郎目光闪了闪,点头道,“我想的和你一样。”
  梨花观察他的表情,轻轻扯赵广安衣袖,示意他对方说谎了。
  赵广安面上波澜不惊,“谁都不知道会发生天灾,不知城里怎么样了?周三兄,现在城门盘查得严,你可带了进城凭证?”
  梨花手里有过所,他们扮成益州百姓的话刚好派上用场,这不升官了吗?用那份过所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了。
  周三郎心下明了。
  哪怕对方也是军营当差的,但没有证明身份的凭证照样回不了城。
  看对方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周三郎的手无意识的抚摸了下胸口,“跟着我吧。”
  正好,他有件事想托对方帮他办。
  他们聊得投机,到城门时,梨花突然跑向前面的两人,朝受伤的妇人喊阿娘。
  妇人先是一愣,然后哭起来。
  城门已经聚集了不少难民,乌泱泱的人,井然有序的拍着队进城,梨花看到守城的士兵比上次来的时候多,愈发攥紧度人的衣服。
  妇人瞥她一眼,同搀扶她的人说,“如果不是我睡得沉,大娘她们就不会死,都怪我。”
  “她们知道你尽力了,不会怪你的。”她看梨花可怜,于是,当士兵问梨花的身份时,她帮忙答了句,“我侄女。”
  衙门有各个村的人口记载,但只有数量,没有长相,官兵发放了一块木牌给她,“拿着这块牌子去衙门领粮,完了就回去,别在城里逗留。”
  “好。”
  赵广安担心跟梨花走散,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官兵检查周三郎的凭证后,眉头紧皱,但没让两人进城,“这事节度使已经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等候。”
  眼看着梨花随人进了城,赵广安急了,“隧道塌了,去哪儿等啊?”
  周三郎还想回家看看妻儿,也有点慌张,“是啊,山里有戎州难民,就我们两,如果被抓上山多俘虏怎么办?”
  戎州抓了几十名俘虏在军营不是什么秘密,赵广安连连点头,“对啊,我是益州人,可不想为荣州人卖力,你行行好,就让我们进去一趟吧。”
  “你家人在城里?”
  周三郎迫不及待的点头,守城士兵又核实了番凭证没有作假,侧身让他们过去,警告道,“最迟明天天亮就得出来。”
  两人异口同声,“好。”
  因为走的官道,所以还早得很。
  进去后,他急急找寻梨花的影子。
  惦记家里的周三郎看他心情迫切,身后拉住他,“李郎君,我帮了你一回,你也得帮我一回。”
  赵广安甩开他的手,“什么?”
  “随我来。”他搂过赵广安胳膊朝左边街走去。
  赵广安大急,要是跟梨花走散了,他就别想活了,刚要开口喊人,前面的梨花心有灵犀的转过身来,然后松开妇人的手,甜滋滋朝他跑来,“阿耶。”
  如此,赵广安才松了口气。
  梨花脸蛋脏兮兮的,看着就是贫困人家的孩子,她抓住赵广安衣角,又喊了声阿耶。
  周三郎看赵广安明显如释重负,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下。
  时下买小媳妇的数不胜数,想不到李兄弟还好这一口,他收回目光,“你既想让她跟着就跟着吧。”
  一个傻子,不会对事情有什么改变的。
  赵广安回过神,这才认真问他,“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啊?”
  “去我家就知道了。”
  赵广安拿不定主意,去看梨花的表情,见她点头后才放松下来,心道周三郎也特
  热情了,搂着他的力道都把他胳膊掐疼了,这时候了,还怕自己跑了不成?
  梨花跟在两人身后,开始打量起城内的景象。
  倒塌的房屋不少,有些院墙倒了一半,底下还躺着人呼喊救命。
  路过的行人充耳不闻,直直奔着衙门的方向去了。
  梨花看了眼下半身压在墙下的人,扯赵广安衣袖,赵广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想救他?”
  三娘不像有这个闲心的人,赵广安看向墙里侧,半院子的柴堆,半院子的池子,池子里装满了水,水上漂浮着荷叶,他顿时领会到梨花的意思,强硬的扭过周三郎的力道朝伤患走去。
  那人见赵广安驻足,眼里迸发出希望的火花,然而看清他们的长相后,又有所迟疑。
  良久,她朝梨花伸出手,“小娘子救救我。”
  梨花摇晃着脑袋,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开口,“你家人呢?”
  “出门干活去了。”
  她刚被压在墙下没多久,但伤了大腿,疼得动弹不得,她和梨花说,“你有锄头,刨开我身上的石子,我给你饭吃。”
  赵广安指着院里的池子,“我要你的荷花。”
  荷花能生藕,弄回山谷种的话,秋冬就有藕吃了。
  对方怔忡了片刻,眼瞅着经过的难民越来越多,心知再等下去恐会出事,答应下来,“好。”
  赵广安对周三郎说,“周三兄也搭把手。”
  没料到面前的人这么热心,周三郎没有任何纠结,直接用手捡碎裂的石子。
  这户院子不大,和城里多数宅子一样,一半囤柴,一半囤水,因为去年干旱实在太让人害怕了,不得不未雨绸缪。
  对方大腿上的石头有点大,赵广安和周三郎合力才把人拽出来。
  其中一块尖锐的石子刺入肉里,鲜血横流,女子最初疼了一会儿,现在似乎已经麻木了,冷静地撕了一块衣衫止血,要梨花搀扶她回去。
  院墙矮了一大截,外面的人想冲进去轻而易举,然而除了相信面前的人,女子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左右两边的邻居家里也遭了难,天亮后,就有人把她们接走了,那时候她家的院墙只是裂了缝,她就没当成一回事,哪儿会料到她出来想看看街上的情形时塌下来。
  屋檐下有木椅,梨花扶着她坐下。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指着池子道,“你们挖吧。”
  赵广安欢天喜地的走过去,却看里边有鱼儿游来游去,顿时改口,“能要两条鱼不?”
  鱼的腥味重,普通人家不爱吃这玩意,但梨花家里调料多,没乱起来前,家里时不时就会吃鱼,她和赵广安还会去水沟里摸鱼烤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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