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93节

  邪了个大门!
  赵广安笑着点头,“成。”
  很快,女娃们像苍蝇闻着味儿似的涌过来,也不往前凑,就在那儿站着,阳光落在她们头顶,度上了一层落魄又圣洁的光辉,别说老秦氏,山英婆也看愣了眼,嘀咕道,“咱不会给他养的娃吧?”
  女娃要比男娃安静点,但这般井然有序极为少见,老秦氏看过赵广安使唤她们干活,却不想她们听话到如此恐怕得程度,就是家养的鸡还有往院外跑的时候,这群人是一点不乱动。
  梨花过来查看他的脚,赵广安不停的眨眼睛,极小声的说,“我没事,三娘,你看她们多听我的话。”
  这事梨花当晚就知道了,老吴氏从那边回来,堂婶们齐齐围过去巴结,弄得老太太很不满,直言儿子是他的,那些人不巴结她这个亲娘,而是巴结个外人,她想让赵广安拒绝来着。
  梨花劝她算了,赵广安做不了重活,农活也不擅长,若是能教好孩子,也算在族里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她说,“阿耶做得很好,若是连堂弟他们一起教就更好了。”
  料想女儿会夸赞自己,赵广安拍着胸脯道,“那有何难,待会我就同你四奶奶说去。”
  老村长曾感叹族里若有个像她这样的男娃会何等的好,所以赵广安一提,老吴氏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她一点头,其他人家立刻把儿子孙子叫到赵广安跟前来。
  认女娃时,女娃们特意清洗过,脸蛋干干净净的,男娃就差多了,脸脏就算了,头发毛毛躁躁的,衣服也破了许多口子,乍眼瞧着,好几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认了四五遍也喊不出名字,索性让大家依照年龄顺序站好,然后从阿一阿二开始排名。
  赵多田站在最左边,对于阿一这个称呼,他有些别扭,“堂叔,我在族里排二十八...”
  “记不住。”这么多张脸让赵广安恍惚回到学堂读书识字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字看着长得差不多,根本记不住,他说,“往后就按我说的来,阿一你最大,往后要最积极知道吗?”
  赵多田已经晓事了,出来前,提起这个堂叔,羡慕有,鄙视有,但自打三娘花钱治好了他娘的病,对三房他只有感激,辩驳无效,他便接受下来,“好。”
  男娃不像女娃好教,赵广安让他们捡石子,好多人偷懒,赵广安吼一声,他们能老实一会儿,也就一会儿,一会儿后,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
  赵广安受不了,跑去跟梨花诉苦,“你堂弟他们太调皮了。”
  他身后站着一群小姑娘,闻言,齐齐点头,甚至给他出主意,“堂叔,你得掰根树枝拿着,他们不听话就打他们,我奶说了,你随便打,她不心疼的。”
  别说,赵广安火气来了还真想打人,这种冲动是从前没有过的,他有点害怕,跟闺女说,“你说阿耶会不会变成你大伯那样的人啊?”
  书砚淘气那会没少挨打,每次看到赵广昌挥荆条,他身上就疼得慌,他发誓不打小孩的。
  “不会的。”梨花回答得斩钉截铁,“阿耶你秉直良善,比大伯强多了。”
  当着侄女们的面,赵广安不好说他刚刚差点揍人了,只得叹气,“哎,也不知哪天是头。”
  “堂弟们不听话,你叫叔伯们收拾他们,收拾几顿他们自然而然就老实了。”
  这倒是个主意,赵广安抑郁一扫而光,回去就找堂兄们告状去了,然后接下来半天,山谷时不时就会响起孩子们嘹亮的哭声,有时会持续许久,弄得逃进山的人忌惮不已。
  “他们不会在煮孩子吧?”
  岭南人造反,蜗居一族的首领带着族人闯进戎州,见人杀人,见村烧村,极其凶残,他们跋山涉水来到戎州,本以为有了庇佑,哪晓得戎州节度使东去,现在驻扎在戎州的是益州兵,益州大肆征兵,未征到的人往南赶,手段不输岭南部落,他们实在走投无路才到山里来。
  不曾想这群人竟也如此残暴。
  顿时,人们面如死灰。
  赵青牛刚揍了儿子一顿,身后突然咚的一声,紧接着,嗷嗷大哭的儿子尖叫起来,“人,人,死人。”
  他回头一瞧,几米远外躺着个人,像
  戎州兵射杀的难民那般,眼睛鼓得大大的,血流了一地,听到声音的人也跑了过来,“哪儿来的人?”
  赵青牛指着山上,“上面掉下来的。”
  倏地,山上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嚎,“二兄,你死了我们咋办啊?”
  外面血流成河,根本没有普通人的生存之地,现在兄长又跳山自尽,他还活着有什么用?爹娘妻儿皆死,他纵使活着怕也不能为他们报仇了...
  山顶的哭声戛然而止,下一刻,又是咚的一声。
  又一具尸体摔在地上。
  围过来的人惊呆了,“怎...怎么回事?”
  进不来也不至于寻死啊,大家心里闷闷的,赶紧去寻梨花,梨花过来瞅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挖个地埋了吧。”
  照记忆里的时间,合寙族已经进了戎州地界,那些人没带粮饷却能霸占戎州,可见何等凶残,梨花说,“我和曾爷爷说过了,往后无论谁来都不得进谷。”
  因不了解小溪对面那几家人的品行,她安排了族里人看守石壁门,这样谁来她都知道。
  赵青牛叹道,“世道逼人去死啊。”
  试想,要不是他们跑得快,老实待在村里的话,日子恐怕也这般艰难,“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
  “人都跑到这儿来自尽,外面的情形可想而知。”
  第74章
  血腥味渐渐散开,仿佛又回到连夜赶路的日子,赵青牛心里不适,呵斥吓傻眼的儿子,“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到山谷外面去!”
  男孩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两具尸体,“阿…阿耶,动,他在动。”
  他磕磕绊绊说完,转身就跑,赵青牛抓不住他,回头望向血泊里的人。
  后掉下来的男子面容藏在蓬松的黑发里,那只乌漆麻黑的手缓缓收紧,的确没有死透。
  他问梨花,“现在怎么办?”
  人没死就挖坑埋了不好吧?梨花张望了眼,指着竹林深处说,“先挖坑。”
  从这么高的山掉下来肯定活不了,挖地基的汉子们扛着锄头长吁短叹的往竹林走,议论道,“都逃到山里来了怎么还寻死呢?”
  “看年纪,他该是有妻儿的人,跳下来后,上面静悄悄的,妻儿怕是早死了,既然这样,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也是,换成我多半也不想活了,三娘,将他们埋在何处比较好?”
  村里人修坟都会请风水先生瞧瞧,族里没人懂这些,只能随便找个地。
  梨花随手一指,“最东边吧。”
  坑挖好,那两人已经断了气,因竹席要留着自己用,他们便抱了些藤蔓编成席子把他们裹起来,眼里有活的人则去溪边打水冲洗地上的血水,完了问梨花,“三娘,临石壁的树还没砍完,掉下来的人挂在树上安稳落地怎么办?”
  好人也就罢了,就怕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这种人进谷,必定会搅得山谷鸡犬不宁。
  梨花也想到了这茬,“今晚开始,各个方向安排四个人守夜,一旦发现有人掉下来,立刻通知所有人。”
  白天妇人可以看着,夜里换汉子,左右地基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待木头晒干就能动工,赵青牛接过话,“可要知会溪对面的人?”
  那几家人的房屋已经建成,现在天天开荒,许是怕他们干起活太迅猛,几家人专挑树木少的地开荒,有两块地甚至已经撒上了种子。
  山谷是大家的,总不能什么活都给他们。
  赵青牛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周围的树虽被他们砍了建屋,但还有些细瘦的草木留着,曾老头让那几家先把挨石壁的树砍了再开荒,哪晓得有人不高兴,怀疑曾老头偏袒赵家,故意拖延他们开荒的进度。
  曾老头解释过两次他们也不理睬,反倒认定曾老头没安好心,搞得氛围有些僵硬。
  梨花说,“知会一声,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儿,咱们做好自己的就成。”
  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段时间下来,小溪对面的那几户人家果然存在着猫腻,进山前,所有人都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心胸稍微豁达些,安定后,看曾家很快开出了地,心下羡慕,存心争个高低。
  人都是这样的,遇到患难,劲儿勉强能往一处使,日子安稳后便开始琢磨些有的没的。
  见小溪对面撒的种生了秧,族里人急眼了,这两日找梨花问开荒的事情,谨防大家闹起来,她说了开出来的地由她统一安排,这才让堵住了那些闲不住的人。
  不知两人姓名,没有立墓碑,不过两个鼓起的坟包有些惹眼,有些心思重的人忍不住询问,“三娘,将来我们死了也埋在这儿吗?”
  赵家人多,他们还是盼望能埋在祖坟,而出来时说了要重建祖坟的。
  梨花道,“等房屋建成再说。”
  死亡始终是个沉重的话题,哪怕死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大家伙仍感到难过,小溪对面的人家询问怎么回事时,大家添油加醋说一通。
  弄得那几家忧心不已,“这么多人往山里跑,不会打起来吧?”
  重新回去挖地基的赵三壮道,“不好说。”
  “他们打进来怎么办?”好不容易找了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如果因为土地纷争而打起来,那几家极其不愿,“实在不行,把外面的人放进来吧。”
  说这话的是倒三角眼的老太太,她家开了一小块地,几天前撒了粮种,结果施水过多,刚生出的嫩苗淹死了,为此,她和儿媳大吵一架。
  她看着凶,性子却尤为软弱,最近山上的人闹着要把她们杀了,她胆战心惊辗转难眠,觉得曾老头受赵家迷惑,没有半点同情心,所以排斥外面的人。
  “婶子,进山的人多了,咱贸然打开石壁门,引狼入室怎么办?”
  赵三壮听曾老头说了几家的情况,知道她家差点被坏人杀了的事儿,旧事重提道,“饥荒这么久,活着走到山里的都不是善人,到时他们拿家人的命要挟你怎么办?”
  这是老太太最怕的事儿,无论何时说起,脸色立刻煞白,“不是还有你们吗?”
  “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些人跑到山自尽,可见不想活了,如果铁了心死前拉几个垫背的,我们再多人也没办法啊?”这些话是曾老头的原话,赵三壮转述给她,“婶子,咱先过好咱的日子吧。”
  “哎,只能这样了啊。”
  最先砍回来的树抱到山谷正中晒了十来天已经差不多了,梨花让赵广安带着孩子们把树皮剥了,再过几日就起屋。
  赵广安没有怨言,就是烦孩子们太闹腾,尤其是四五岁的娃,好言好语根本听不进去,语气重了,哭哭啼啼的嚷着要找大人告状。
  若是其他人赵广安自然不惧,偏偏是大房的赵漾,他怕把赵广昌招来自己挨打。
  因此,梨花说话时,他捂住嘴让她拿主意。
  元氏宝贝一双儿女,自然舍不得交给他管教,但耐不住手里事多,稍不留神姐弟两看不到人了,怕她们找不到人,元氏狠心把人送到他面前来。
  堂侄都收了,没道理拒收亲侄子,他答应后,没和姐弟两说上话呢,赵漾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瞪他,“哼,你要是敢欺负我,我让我阿耶揍你。”
  这话没大没小,赵广安没和他计较,哪晓得赵漾上了脸,时时把这话挂嘴边,只要他让赵漾干活,赵漾就梗着脖子哭要告状。
  他头都大了。
  好比这会儿,他和闺女说话,赵漾在边上哭。
  梨花看了眼掉泪珠子的赵漾,沉思道,“让阿奶收拾他。”
  姐弟两自来就怕老太太,有老太太施威,不信大伯两口子敢说什么,她道,“他捡牛粪了吗?”
  “没有。”赵广安道,“他也不知道像谁,只发脾气不干活。”
  这点比不得书墨,书墨虽然不干活,但嘴儿甜会哄人,然后让那些堂姐们帮忙,尽管被他识破坚持让他自己动手,但两人比起来,书墨确实强一点。
  书墨是邵氏带大的,跟邵氏更亲厚些,本以为会像赵漾哭,结果安安静静的。
  赵广安道,“你阿弟没干过活,我让他捡牛粪,他捏着鼻子也得动手。”
  “他闹腾吗?”
  “他像你阿娘,有点心眼子,但不多。”提起儿子,赵广安如实说,“他一开始不怎么说话,熟了
  后话挺多的,宝珠他们都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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