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56节
“用不着你假好心。”
“......”梨花没见过这么扭捏的人,索性有些事不能说破,她亦委婉道,“瘟疫横行,婶子你们有马车,最好连夜赶到戎州城最好。”
“还用你说?”沈母翻白眼。
梨花没什么说的了,撩起帘子望向外头。
蝗灾还没来,街道两侧的铺子稀稀拉拉开着门,时不时有人从里出来。
当铺,盐铺,成衣铺,扇庄,唯独不见粮铺和酒楼开门,她问沈母,“奎星县没粮了吗?”
“关你什么事?”
“我家以前开粮铺的,来奎星县前一天铺子都在卖粮,我以为奎星县也如此。”梨花故意叹气,“我家人多,不囤些粮,日后可怎么办呀?”
“少装模作样了,你家那些棺材装的什么你自己明白。”
棺材里有粮瞒不住聪明人,梨花不惊讶沈母猜到这点,仍叹气,“那些粮哪儿够啊。”
沈母不想听她鬼扯,闭目养起神来。
之后,梨花又问了几个问题,沈母都没理会。
当马车拐出正街,绕到一条巷子时,外面响起沈七郎的声音,“十九娘,县衙到了,你等我片刻。”
梨花压着嗓子,娇滴滴道,“不着急的。”
沈母习惯她两副面孔了,在她奶面前,声音清脆明亮,像个乖巧孝顺的小姑娘,一旦面对那群族人,小脸立刻板正严肃,嗓音也跟着变得低沉。
不认识她的人或许会觉得她狐假虎威,可稍微观察就会发现她杀伐果决能谋善断,不输大人。
她睁开眼,瞟向梨花如秋水剪瞳的眼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日她阻止七郎往下说,但以她的聪明,必是有所察觉。
梨花眨眨眼,“什么?”
“想活命,劝你把嘴捂严实了。”
“......”梨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婶子说什么?”
“尽管给我装傻。”沈母一脸肃然,“看你能装到几时...”
今日之后,两人再无碰面的可能了,梨花自然不会露馅,弯眉笑了笑,“婶子不能温柔点吗?看把云霄都吓到了。”
沈母胀红了脸,抖抖腿,问腿上的孙子,“想不想吃糕点?”
沈元宵软塌塌的靠在她肩上,小脑袋摇了摇,然后歪头看梨花。
梨花想捏他的脸,刚伸手,帘子从外面被人撩起,“这就是过所了,十九娘你瞧瞧。”
过所乃竹片制成,梨花不识字,只认得上面的官府印章,她接过,“谢了。”
“我既应了你就不能反悔,十九娘可否将契约书给我?”
梨花爽快的拿出那份潦草的契约书当面撕了,然后就着半敞的帘子钻出去,“耽误你们赶路了,我这就走。”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梨花跳下车,“趁这会儿不晒,你们快走吧。”
她把过所往怀里一揣,往南街跑去,沈七郎扬手想叫住她,手伸至半空又垂了回去。
“阿娘,她们很努力了。”
很努力的想活着。
沈母斥他,“还不长记性,是不是要把我和你舅舅也害死才高兴?”
“没有。”沈七郎背过身,赶着车掉头,“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马车掉头,迅速消失在拐角,与此同时,往南走的梨花突然拐弯朝西边去了。
西市是奎星县最热闹的地儿,哪怕闹饥荒,仍聚集着许多摊贩,卖柴火的,卖蒲扇的,卖箩筐竹篮的,应有尽有。
看梨花年幼,好几个摊贩露出行若有所思的目光。
“小娘子想买什么?”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问道。
梨花指着前头铁铺,“买刀。”
大热天的,谁去铁铺买那玩意啊?男子蹲在路边,仰头从上到下打量梨花一眼,随口道,“买刀干什么?”
“昨晚有人硬闯到我家来,我买几把刀杀人。”
“......”
没想到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张嘴竟是杀人,想到前几日混进城的难民无处可去,翻墙硬闯是有可能的,男子问梨花,“怎么你一个人来啊?”
“隔壁巷子死了人,我阿耶看热闹去了。”
城里天天都有人死,百姓们都习以为常了,但能让人上前围观的,多半是死因离奇的。
男子立刻想到对面摊贩的话,问梨花,“你们那儿真有难民被人捅死了?”
他来摆摊时,卖柴的汉子说几个难民被人杀了他还不信,自打难民涌入城里,只有难民杀人,没有杀难民的。
梨花点头,“对啊,我阿耶特意去学怎么杀人的。”
“......”
第一眼看到梨花,男子心里有点旖念,这下全没了。
“阿伯想学吗?想学的话可以跟我回家哦...”她尾音上扬,作出一副天真样。
男子抖了抖,讪笑道,“我要守摊,不去了。”
梨花看向其他人,“你们想去吗?正好我要去买刀...”
其他人皆摇头。
梨花这才去铁铺,她让铁匠帮忙打十把有倒刺儿的长刀,另外再打三十把匕首。
铁匠看她没有大人跟着,问道,“谁让你来的?”
铁器属于朝廷管制品,买卖需去衙门登记,而小姑娘打的是兵器,数量太多,必须有衙门盖章的手续才能打。
铁匠铺没人,梨花晃晃上锁的门,示意铁匠让他进去。
想着她年纪小没有威胁,铁匠给开了门。
梨花招招手,铁匠弯腰,“谁?”
“县令让我来的,他外甥去戎州经过此地,县令担心外甥遇到歹人,特意让我给他打些兵器防身,当然,这件事不能搁再台面上说,所以我不能给你衙门公文。”
她杀人的事都传到这边了,那昨晚有人进城的事肯定也瞒不住。
铁匠探头瞅了眼四周,小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来之前县令说过你的情况,你的匠技是整个奎星县最好的,去年遭同行报复,污蔑你私制铁器,你去衙门告状,恰好碰到县令外出,是他为你洗刷的冤屈。”
铁匠惊讶,“真是县令让你来的?”
去年春,县令下乡主持春种事宜,但凡他晚些去就跟县令错过了。
这事他谁都没说过。
梨花点头,“要不是县令过来太惹眼,怎么会让我来传话?”
“县令几时要?”
“五日打得出来吗?”
“匕首没问题,倒刺儿有点难办...”铁匠说,“估计得七日。”
“怕是不行,县令外甥赶着去戎州城跟亲人团聚,等不了那么久?你不是有交好的同行吗?请他们帮忙如何?”
青葵县总共六个铁匠铺,与他交好的也有两个,铁匠想了想,“那你三日后来。”
梨花放下几贯钱,“县令交代了,这事需保密,不过该给的银钱不会少你半分。”
铁匠至今没有媳妇,这些年攒了点钱做彩礼的,哪晓得饥荒一来,物价飙升,那点钱买不到什么东西,他收过钱,“让县令放心,除了我,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梨花满意的拉开腰高的门出去。
她就知道,搬出县令什么事儿都能解决。
她之所以知道这间铁匠铺还是赵广昌的功劳,那段记忆里,赵广昌以穷为由,撺掇族里人卖孩子,铁匠想买个媳妇,堂婶把十四岁的堂姐卖给了他。
而她说的那些事,是铁匠跟堂姐说的。
她离开铁铺,见仍有人在看她,蹦蹦跳跳的走了。
走过两条街发现没人跟着,这才迅速回了南边。
日头已经升至头顶,正门把守的士兵换了两人,但堂而皇之的进去肯定不行,她绕去后院,刚准备捶墙,墙里就响起赵铁牛的声音,“三娘,是你吗?”
“是我。”梨花问,“你一直守在这儿吗?”
“守什么呀,你等一会儿啊...”
说着,梨花听到锄地的声音,不多时,左边两米位置的地颤起来。
她跑过去,“铁牛叔,是你们吗?”
“对啊。”赵铁牛锄头挥得越来越快,“知道你回不来,你一走我们就开始挖洞了。”
“士兵呢?”
“在前院呢。”赵铁牛催洞里的赵青牛快点,回道,“放心吧,那些士兵怕死,不往后院来的。”
照他的意思,直接凿墙就行,但那会没跟其他难民商量好,怕他们跟士兵告状,所以才挖的洞,现在已经商量好了,白天先挖洞让梨花进来,夜里凿墙出去。
待地面的土被刨开,梨花顺着洞爬进去。
赵铁牛拉起她,“把洞埋了。”
梨花观察四周,“其他屋的难民看到了没?”
“她们看到也不会说的,我们商量过了,夜里凿墙出去。”
回来路上梨花就在想这事,她想的是分批出去,先老人孩子,然后棺材物件,年轻人跑得快,最后出去,不成想赵铁牛他们已经想好了。
“谁想的办法?”
“你阿耶啊,当年你大伯他们害怕他出去斗鸡把他锁在家里,他就收买你阿奶翻墙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