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像是椰子味的奶冻一样,手指竟控制不住多捏了几下。
  花露水的清凉伴着他手心里的热意敷到红痕上,伤口像是被泼了辣油,很不舒服。
  迟意忍不住合拢双腿,将伤口挡起来。用唯一干净的额间抵了抵他的手臂,开口问道。
  “小野,还没好吗?我有点疼。”
  “把腿打开,疼一点是正常的——”路向野话音刚落,手上的动作顿然停止。
  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快速垂下脑袋,用发丝挡住脸颊,可露出的耳根跟脖颈却红到能滴血。
  他之前从来都说过这种屁话,自从昨天那句莫名其妙的“想睡”,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还挺会说浑话的,之前也经常这么说吗……?”
  迟意听出话里的不对劲,乖乖将腿张开。脑袋转向别的地方瞎打量着,稍稍有些苦恼。
  虽然是想傍大款,但也总不能傍一个海王吧,感觉那里无时无刻都没有空闲的样子。
  “不可能,刚刚纯属嘴误。”
  路向野闻声,更是羞赧到不行,他连这么多年对象都没找一个,倒是被小少爷误解了。
  轻微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让迟意没法再多去想这个事情。
  “真的吗——疼疼疼!你轻点嘛!”
  腿上灼烧感顿时加剧,知道路向野是故意的,迟意不禁鼓起了腮帮,忍不住想闹脾气,但又得傍大款,只得蹭了蹭他的手背。
  路向野盯着面前哼哼唧唧的人,本意是想让迟意别乱说话,可突如其来的撒娇搞得他不知所措,只得收起了力气,顶着迟意的额间将人轻轻推起来。
  但手背似乎有些贪恋刚刚的触感,目光不自觉瞥向那处鼓鼓囊囊的脸颊。
  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
  刚松开迟意的脚腕,他竟又戴上手套回到刚刚割麦的地方,嘴上说着想再帮帮忙。
  这小少爷一会儿肯定会被虫子吓到,又像只瓷娃娃般再次倒进别人的怀里。
  路向野想到这里,心底莫名的一阵烦躁。下意识脱下外衣,径直跟在他的身后。
  迟意倒不倒进别人怀里的,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怕他脑袋不好,万一再磕伤了什么的,那他得负责到什么时候去……
  迟意看路向野过来了,被太阳晒得意识有些模糊,下意识环住他覆有薄肌的手臂,小声说着:“小野,你能不能过来一点……我在土里走不稳。”
  路向野闻声,手臂不自觉缠到了腰间,情不自禁将人堪堪揽到怀里。
  等他反应过来时,城里来的小少爷已经完全靠在身上了。忍不住悄悄将手臂收紧,生怕迟意再倒向其他人。
  迟意在烈日下弯腰干了不到半个小时,脑袋就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
  眼前都有了重影,几乎快看不清麦穗在哪里。
  汗珠顺着额间不停滑落,一时间甚至都没稳住身形,只得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继续拖着麻袋收割。
  直到被麦穗尖隔着手套刺到肉,飘飘然的意识才稍稍缓了过来,站住脚步。本打算继续向前,却路向野拦住腰间,拽回怀里,将被晒得温热的矿泉水递到嘴边。
  “去休息。”
  麦田里的每一个人都顶着高温收割,在这场天灾里去抢救。
  公司的人本来都看不起自己,如果造成不可逆的损失,不光成了笑话,还会连累酒庄。
  所以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多苦,还憋不住情绪,但他不能哭出来。
  迟意顾不上被刺到的伤口,轻轻挣开他的手掌,将手臂上的红肿挡起,声若蚊蝇,“不要。”
  “我也知道我其实帮不上太多,可还是想在尝试改变一些……”
  路向野闻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得更近了一些,用身体遮挡着烈日的光线。
  正午头顶的阳光愈发凶残,迟意才清了一小片地方,衣服已经被汗珠全部打湿了。
  手臂与露出的小腿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浑身红肿着,藏都藏不住,攥在手里的小麦都堪堪掉落在地上。
  迟意知道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将那几根宝贵的稻穗轻轻塞到路向野口袋里。意识快速消退,直直往身后倒去。
  好不甘心啊,怎么那么没用……
  “迟意!”
  下午五点,诊所内,
  耳边的呼唤重复在脑袋里徘徊,迟意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不是荒凉的麦田,而是亮着白炽灯的天花板。
  刚想撑着床沿起身,却被手背上的滞留针生生逼了回去。
  那么大一个针头留在肉里面,稍稍一动都疼得要命。
  迟意撇过脑袋,都不敢去看。
  好蠢,怎么又晕倒又到诊所来了。
  为什么会那么没用,什么都干不好……
  摸索着手机想去问问小麦的情况,额间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路向野坐在床沿,将额前的碎发顺到一旁。
  拿来块打湿好的毛巾抵在脑袋上,试图让人舒服一些。
  “紫外线过敏,你好好休息。那几十亩的地剩不了多少黑小麦,与其到田里受苦,不如先买些原料供用上去。”路向野将之前奶奶送的瘦肉粥递了过去。
  “可我口袋里就剩一万块了……”
  迟意整个人被他扶起来坐好,不停揉搓着手指。
  之前的私房钱都用来付定金了,去哪能找那么多钱啊。
  目光不经意扫过路向野腕上的银白色手表,迟意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大款也傍了两天了,要是从他身上借点钱的话……
  虽说这想法有点不太好,但迟意清楚,这是已经是最快解决方式了。
  “你能借我吗?我拿到项目尾款就还你。”
  路向野闻声,手上的动作不禁一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之前他从某只股上,牟了上千万的利润,远亲、同学、一面之缘的路人,纷纷过来套近乎。
  他自小受人苛待,对周边的人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嫌烦将钱借给比较亲近的人,可换来的果然是拉黑和已读不回。
  身边的人都这样,更何况是刚认识就被缠上的陌生人,而且迟意的目的似乎比那群借钱跑路的东西更明显。
  如果可怜能做商圈里的手段,那世界上就不存在亏本的买卖了。
  “不好意思,我拒绝。我只对你本人负责。”
  路向野将话说得干脆,与其找一堆借口,不如直来直去还算节约时间。
  “不可以吗?”
  迟意见他沉默,也没有勇气再腆着脸去说什么了,垂着脑袋憋回眼底的小珍珠。
  他能让自己白吃白住,其实也没理由再去要求什么了。
  手边感受到一阵震动,垂眸发现是子公司经理打来的电话。
  他肯定知道了亏损的事,这通嘲讽的电话还是别让路向野听见了吧。
  迟意将脑袋抵到路向野的肩头,启唇支开他,委屈的声音里还染上了些撒娇的意味。
  “小野,我想喝甜粥。”
  被一旁的护士看在眼里,路向野清了清喉咙,任谁被这双眼睛盯着都受不了的,白皙的脖颈泛起一层淡粉色,快速从床沿起身。
  “附近正好有个粥铺,你等着我。”
  见路向野走远,迟意才不情不愿接起那通来自分公司经理打来的电话。
  “小迟总啊~这可怎么办!我博士毕业干了这么多年,没碰到过这事啊。”
  “您有空就联系迟总吧,虽然不是您的亲生父亲,但要是真亏损了,担待不起啊!”
  迟意闻声,不禁攥紧了身下的被褥,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清楚他是在暗地讥讽自己侥幸得来身份,但自己又反驳不了,确实占了真少爷二十多年的生活。
  而且还把事情搞砸了,看见孙经理给的土地评估报告,没多想便盲目地投了。
  父母都打算把自己赶出去了,怎么可能会替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电话对面的人见迟意不打腔,又提高声量继续逼问。
  “我会解决的。”
  迟意快速关掉手机,喊着旁边的医师,“您好,可以帮我把针拔下来吗?我要出去一趟。”
  护士说:“可你的朋友不是还没回来吗?”
  “您跟他说我出去散心了吧。”
  第6章
  “哎,这不迟少嘛!这么久没见,难道是找到心仪的男孩了?”
  owl酒吧内,迟意被之前的狐朋狗友围在旁边,一声声“迟少”吵得自己头疼。
  已经不再是被全家上下捧在手里的孩子了,这称呼听起来倒是格外讽刺。
  曾经的同学,程确,关掉包间的音乐,将一杯雪利酒递到面前。
  “有心事?说说吧,没准还能帮上忙。”
  迟意垂着脑袋,心底的不安与焦躁驱使着自己将那杯酒闷下去,实在装不出从前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直言道:“最近在创业,能不能借点钱用?”
  话音刚落,程确顿然凑近,唇瓣几乎要贴上来,“这么说来,迟家真的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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