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相熟的人讨论起来，独行的人暗自思忖，观察他人的动向。
  直到一众烟花在并未彻底暗下去的天空中炸开，人群中传来惊呼。
  火把自天空坠落，砸到一桶桶酒上。
  幕后操纵者很注意分寸，恰到好处地没有伤到人群。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举起了火把，高喊着自由。
  先前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歧站在不远处，用着本音，对着整个中心广场的人，尽职尽责地扮演一名召集人的身份：
  “你或许是主动踏入这里的冒险者，又或许是被拉入的不幸者，不论如何，我相信，在日复一日的喜剧扮演里，你应该都厌倦了这里提心吊胆的演员生活。”
  “喜剧值清零，就会被同化，可是逃离条件的要求如此苛刻，没有人知晓哪一天能够达到。”
  “加入我们，既然异端以我们为乐，既然逃离无望，既然每时每刻都面临危险，那不如，一起炸了异端。”
  “s级异端，【人间喜剧】，消灭方式为达成狂欢。”
  “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酒神镇里的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人希望自己失去重要的记忆，被困在没有尽头的这里。”
  “我们需要你，异端外，你的家人、爱人、朋友，你所热爱的一切，也都需要你。”
  已经被同化的人其实有些听不太懂。
  但下一秒，意识就产生了剥离模糊的感觉，迷迷糊糊地握拳，开始跟着那群面容不清的身影大喊：
  “自由！我们要自由！”
  肖砺的隐身特效罩着徐之，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
  “傀儡术是真的很适合用在这里。”
  面容不清的那群是徐之的傀儡。
  被同化的演员，也可以被操纵起来。
  傀儡术带动起最先的一波异动，渐渐地，有人加入了进来。
  市中心的动乱已经初具规模，费旭使用瞬移的异能，带着谢歧和徐之转战另一个地方。
  夏殊异和季昇留在市中心，看着这一切。
  驴皮纸被夏殊异攥在手里，他在等候一个成熟的时机，许下那个，孤注一掷的心愿。
  第90章 【人间喜剧】（二十）
  酒神镇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混乱的景象。
  说是混乱，其实也不准确。起码在夏殊异看来，混乱之于酒神镇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一种美好。
  “你准备在什么时候见祂”
  季昇的声音响起。
  夏殊异觉得很神奇，虽然他自己并不是那种会在面对异端时，需要他人陪伴的性子，也并不会感到过度的紧张。
  但是他也承认，季昇在的时候，他确实会感到，更加放松和安心。
  “合适的时机到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一场狂欢的发动需要的人数，远远不是“多”这个字能够衡量的。
  况且有很快能够被说服的，有理清思路支持的，就会有心存怀疑、故意捣乱甚至竭力抵制的。
  谢歧费旭他们一行人要做的工作，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多的多。
  话术的选择、傀儡释放的时机以及地点的顺序等，都是需要仔细斟酌的。
  市中心的动员算得上顺利，但是不代表其他地方也会没有阻碍。
  夏殊异也能够接收到谢歧的一些实时播报。
  他不急，他在等。
  越来越多人的加入，就意味着，【人间喜剧】所受到的冲击会越来越大。
  比他们更按捺不住的，应该是本体。
  夏殊异和季昇所处的位置，是一个视野很好的制高点。
  越来越多的火把亮起，在视野中连成一片燎原之势。
  虽然离得不算近，但是呐喊的声音也能够被听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神镇的场景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是天空出现了一丝异样，殷红的色泽染上天边，几道突兀的黑色裂痕划过。
  紧接着，地面带动着地上的建筑开始颤抖。
  天崩地裂具象化一般。
  甚至于，电闪雷鸣，火球从裂缝中投落。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没有人能够料到，游行的人群受到意料之外的攻击，其实被冲散了许多。
  有一些意志没有那么坚定的，甚至停下了脚步，有些茫然地想四周张望。
  谢歧的实时播报传来的时候，夏殊异和季昇刚刚躲掉了几个砸下来的火球。
  空气的温度也已经慢慢升上来，可以预想，不久便会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夏殊异做事不讲究犹豫，玉佩被握到掌心中，被使用的一瞬间，s级的能量猛地注入身体。
  s级和a级，虽然只是差了一级，但其实，各方面都相差甚远。
  巨大的能量冲击让夏殊异几乎没法站稳。
  季昇在第一时间托住他的身子。
  能量接收的过程不算轻松，但是所用时间却并不慢。
  夏殊异在极短的时间内熬过尖锐的能量压迫，s级的【异端共情】被用出来的一刻，前所未有的覆盖面让他的大脑一瞬间涌入过多的情绪。
  以他们所在的制高点为圆点，【异端共情】在一瞬间向外扩展开。
  几乎覆盖了整个酒神镇。
  夏殊异的手指无意识地掐住季昇抱着他的手臂，面向外界的感官暂时封闭了一般，一时间，他的大脑中只剩下纷杂的情绪。
  ——“白兰地，家里的白兰地还没有处理好，我应该回去的，可为什么脚步不听使唤……难过？为什么突然很难过？”
  ——“奇怪，我只是一个送水工，为什么会觉得愤怒？好像经历了什么特别不公平的事情一般？”
  ——“天呢，为什么感到这么痛苦，火球没有砸中我啊，我看我还是早点离开好，可是，可是，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
  记忆是模糊的，情绪却是鲜明强烈的。
  和鲁纳尔祂们相像。
  不过随着异端的崩塌加剧，记忆的清晰程度在一点点加强。
  早已接受了一个新的身份，淡忘掉过去的一切居住在这里，突然间，幸福平和的假面被撕开，血淋淋的真实被揭露。
  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这太痛苦了。
  异能者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被同化的那一部分人，如果陷入痛苦的泥沼无法挣脱，消灭异端的可能性，真的会下降很多。
  这算得上是【人间喜剧】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崩塌的危机会让很多人放弃，但是不达到崩塌的程度，逼不出本体。”
  谢歧的声音传来。
  “有什么话术可供参考，我觉得我安抚不了祂们了。”
  夏殊异打开了手上从商店里兑换的简易通讯器。
  找到鲁纳尔、绑架赛提斯和诺尔等一系列事件虽然对异端的敌意明显，但是该给的喜剧值没少给，夏殊异得以开启商店兑换物品。
  通讯器其实很鸡肋，价格不低，且只能单向使用一次。
  不过对于一个有谢歧的团队，这就基本够用了。
  夏殊异的手指搭在驴皮纸上，共情没有停止，他在混乱的情绪潮中，分出一丝理智，将通讯目标锁定谢歧：
  “告诉祂们，如果坚持，缺失的记忆会一点点恢复。”
  “死亡已是既定的事实，是回归真实更痛苦一点，还是彻底忘却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更痛苦一点，相信祂们会有答案的。”
  夏殊异知道现在怎么样的话术都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给谢歧的通讯也只是能起到缓兵之计的作用。
  他的计划，随着突然的变故进行了调整，通讯器只是顺带的一环，重点是驴皮纸的使用。
  从打开通讯器的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准备，挂断后立即许愿。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
  有人先他一步，在那张纸上，飞速地写下了一个愿望。
  只是一瞬间。
  如果不是共情让夏殊异短暂分神，季昇根本抢不到这个机会。
  表面上是关怀着来抱人，实际上心里惦记得全是那张纸！
  夏殊异甚至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简直气得要死。
  但在他和人算账之前，驴皮纸上的愿望已经生效。
  那行被写上去的字潦草，但已经泛起金光。
  甚至此时，这张纸还被夏殊异攥在手里。
  季昇的吻落在脸颊：
  “夏夏，抱歉。”
  简短的四个字过后，环在腰间的力度倏然消散。
  夏殊异跌落在地上。
  玉佩的作用下，体力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损耗，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很快撑着地起身。
  在那一瞬间和对面出现的一个矮小的身影对视上。
  双方都没有惊讶，非要论的话，夏殊异除了未消散的一点怒意，竟还显得平静一些。
  意料之中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