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看着顾律弛并未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样子，纪辛眸光微动：“高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这两只。”顾律弛对于人类眨眼动作的模仿已经相当自然了，同时也意识到纪辛的表情仍然称不上满意。
于是，他眼周肌肉收缩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在对方眉心逐渐拧紧的过程中揽过身后的黑影、撕裂、举高，捧至纪辛眼前：“还有这几只。”
纪辛垂眸注视着那些藤蔓上不断开阖的腹眼，声音有些发抖：“……你管这些叫做几只？”
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不说上千至少成百也是有的！
顾律弛可能再度察觉到对方说话时的不利落，他不明白纪辛明明在自己舔舐之后连呼吸节奏都变快，更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口是心非，但他还是知道自己要按照对方的意思行事。
下一秒，所有腹眼齐刷刷闭拢，暴涨的滕蔓被倏地收回进影子里。
“纪辛，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
顾律弛显然没有将对方的沉默当成无语，发现纪辛没有反驳自己之后，目光从那双好看的眼睛径直下移，落到两片抿紧的嘴唇上。
他又想起来了，之前摄取这两片嫩肉时从胸腔深处翻涌出的万丈波澜。
当纪辛被侵略性十足的视线碾过双唇时，思绪瞬间被那些压抑的、混乱的、却又新奇刺激的回忆击中，他看着顾律弛重新凑近的面庞，用力再用力地深呼吸着。
竟有点不肯承认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微凉的鼻息喷薄到面颊上的时间很短，在纪辛的视线即将失焦的上一秒，男人饱满占有欲的目光却撤离了，整个人也退回到床边。
“忘记了，你不喜欢这样。”
顾律弛说话的时候喉腔里发出莫名悲怆的共鸣，眼底的阴影依旧暗流涌动、不甘且怨愤，背后的黑影也因为不甘蠕动成一滩浑浊的黑水。
祂和祂们都不愿意之前的一幕再度上演。
眼前的人类，虽然脆弱又渺小，但仿佛随时都有某种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的能力，祂们，差一点就见证了对方的死亡。
顾律弛动作停下后说的这句话，倒让纪辛蓦地抬头，又在看到对方上下滑动做出明显吞咽动作的喉头后有点刮目相看。
顾律弛在忍。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乍浮出个影儿，他攥着被子的指节渐渐收紧，怔愣了片刻——
从自己从“灵魂虹吸”后醒来，到后山无形的窥视。
从自愿戴上铃铛的黑猫，到眼前克制隐忍的画面……
他猛地意识到，顾律弛变得很不一样。
紧接着，男人迅速转身移步，看样子是想走出房门。
纪辛牙齿松开唇瓣，冷笑：“你又要做什么？”
“听你的话，”顾律弛手指向门外：“睡在门外。”
纪辛笑不出来了。
他霍然起身时，连带大门开阖时的“吱呀”声都觉得刺耳。
而顾律弛这个怪物半截身子已经到了门外。
“顾律弛——”
男人的步伐即刻顿住，哪怕他背对着自己，纪辛仍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视线转过来，还包括地上黑影里的那些。
纪辛迟疑的时间被进一步压缩，在被那些密不透风的注视包围之前，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对方脖颈肌肉鼓鼓的跳动上，心脏为之收缩一瞬，血液不规则地强烈涌出。
“这次破例，允许你睡卧室。”他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对怪物的忍受已经到了纵容对方和自己共处一室的地步？
果然，和怪物呆得久了，连自己都被传染……
等顾律弛占领大半边床，又当自己被笼罩在男人大半个阴影下之后，纪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不得了的一句话。
对方好像真的、彻底的学会了人类行为的特质之一——得寸进尺。
除去那些棉被以下躁动翻涌的滕蔓不说，纪辛稍一侧头边对上两只睁得锃亮眼瞳。
纪辛瞪他：“闭眼，睡觉。”
顾律弛闻言，眼皮以极慢的速度的阖拢，被子下的滕蔓却齐刷刷地睁眼，贪婪的目光比夜色更幽深。
“闭上，所！有！眼！睛！”
纪辛忍无可忍的踹了暗流涌动的滕蔓一脚，只听那些又细又密的低频声一阵塞一阵地埋怨、哀叹，倒是有较大胆的顺势缠上他的脚踝。
不过下一秒，被只覆满青筋的大手掐断了。
纪辛把脸埋进枕头正想安心入睡，未想那些滕蔓乖乖不动了，反倒是钢钳似的手臂将自己整个上半身箍住，手臂的主人是顾律弛。
他的呼吸本就不稳，压抑的胸腔此刻更加剧烈地起伏。
纪辛正要发话让对方放开自己，可在他嘴皮咂动的同一时刻，挂在顾律弛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被被窝熏得暖暖的，萦绕在距离他耳朵不远不近的位置，犹如悬停在耳骨上的一小团火苗。
纪辛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对方之前在自己嘴角落下的那点湿润触觉。
“……”突然又说不出的心塞。
但他终究没有推开顾律弛的手臂，恍惚间又仿佛觉得自己和顾律弛本该像现在这样躺在一张床上，于是彻底没了脾气。
纪辛不知道的是，直到入梦之前，自己的唇边都噙着抹极淡的浅笑。
梦中，风雨交织。
夜色中敲门归来的丈夫依旧是顾律弛那副最初接纳人类身体的诡异摸样。
忽然，夜空中惊雷闪现，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已经是距离任务结束后撤离的最后一天，而梦境之中雨夜归来的丈夫乍开口便发出了烧刻般的机械声。
【系统：即将撤离rw1027世界，您是否做好迎接下一个任务世界的准备？】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纪辛悚然一怔：“撤……离？”
他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只是觉得被顾律弛压制住的胸口处变得更沉，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系统冷漠的平直声线腐蚀、侵袭继而发胀、发酸、发痛。
系统记录着他此时不规律的心率倒也不急，静了片刻，骤然爆发出警鸣。
【警报——警报——】
【系统：您现在无法撤离该任务世界，原因是rw1027主角发现世界bug并强制开启修复任务，您需要配合主角修复该bug并将在完成任务后获取超额奖励。】
本世界的主角受？
宁予岑？
那个让原本的“顾律弛”爱到死去活来，却被如今的“顾律弛”喂了闭门羹的人？
纪辛上一秒才松懈的心头再次紧绷，从任务开启至今，唯一的变数且堪称bug——除了睡在自己身后的“顾律弛”，再无他人！
哪怕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仍倏地拧紧，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十分惊骇的疑问。
宁予岑开启修复任务，难道是要抹杀掉“顾律弛”？
而自己作为炮灰的副加任务则是配合对方，里应外合？！！
虽然只是心头的猜测，但这个想法成型的瞬间，他后背早已汗湿，再之后，系统冰冷的肯定再度让他头皮发紧。
【系统：是的，配合主角抹杀bug，您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纪辛不知道主角需要多么逆天的金手指才能让顾律弛这样强悍的怪物束手就擒，心里笃笃的乱音显然更令他头疼，以致于只顾着惊诧和煎熬，甚至忘记询问系统超额奖励为何。
【系统：完成副加任务后，您将会直接兑换满额任务积分，无需再走其他任务流程直接回到现实世界。】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配合主角杀死顾律弛这个怪物轻而易举、并非什么逆天而行的事情。
纪辛差点将下唇咬破，连带着额头上也渗满汗珠。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系统并没有给他更多考虑时间，或者说，对方下达任务已经成了习惯，料定了他作为炮灰辗转一个个任务世界只为回到现实。
又像是“拒绝”对炮灰来说是无比荒谬且奢侈的词汇，更何况主系统给出的奖励是连主角都无法抵抗的诱惑……
这一夜，因为种种原由变得格外漫长。
直到窗帘缝隙泄出第一抹阳光，纪辛脸上的血色才恢复少许。
睁眼的当即，顾律弛因为人类的动弹警告性的收束，下一秒，似乎又察觉纪辛呼吸的滞缓强迫自己卸力。
纪辛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蜷缩一下，最后保持侧躺的姿势，把唇线抿得很紧。
顾律弛学着他的摸样皱起眉心：“你睡得不好。”
人类背着他的后脑勺将枕头压得更深，顾律弛数着对方心跳的节拍几乎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可下一瞬，纪辛猛地起身、抬头，两人位置急剧调转。
这次轮到纪辛从上到下地俯视他。
“顾律弛……”室内光线变暗的刹那，纪辛忍不住顿了一下，压沉声线：“你有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