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吴长生和樊神婆的几句零碎的对话:
  “……他……太年轻……”
  “也许……未必……转机……要试试……”
  这一觉杨意迟睡得昏昏沉沉,竟久违地一点噩梦也没做。他手脚睡得酥麻发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樊飞莲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杨意迟的视线里,女孩坐在一边,已经帮杨意迟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洗好并叠整齐,头也不抬地道:“杨哥,早上好。”
  作者有话说:
  樊神婆的出场也在卷一13章~隔得有点远了
  樊飞莲是新角色
  ps:现在是两年以后的小柳正在看小迟留下的录像,慢慢知道他在做什么,时间线现在是在两年前,讲完前因会再切回去
  第61章 “夕”
  樊飞莲刚刚初中毕业,现在在放暑假。
  饶是杨意迟这阵子有多颓废沮丧,他一个二十几岁、大学毕业、手脚俱全的男人,都不好意思让樊飞莲一个小姑娘替他忙前忙后。
  “谢谢……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可以。”杨意迟耳朵有点红,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樊飞莲却很坦然地望过来,笑道:“杨哥,你不用客气。这是我修行的一部分。”
  “修……行?”
  “作为樊家主母的修行。”樊飞莲走到杨意迟的身边,对他伸出手,“手腕伸出来,我帮你把一下脉。”
  主母?那又是什么?杨意迟不明所以,却意外地信任樊飞莲。樊飞莲有模有样,替他把脉完,叹气道:“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杨意迟见她一本正经,又想起她的年纪,忍不住笑了笑。他的笑容变得很淡,似乎风一吹就会消散了。
  樊飞莲催促杨意迟去洗漱,杨意迟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也变好一些,出来吃饭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吴长生和樊神婆。
  “吴叔和我外婆平时都会去城里。”樊飞莲道,“他们晚上会回来的。”
  杨意迟吃过早饭,樊飞莲说要去院子里煎药。四方天井组成一块狭窄却安全的天空,杨意迟坐在屋檐下方,与樊飞莲隔着一点距离,却又能和她对话。
  樊飞莲煎药的动作熟练,时不时地看向杨意迟,对他微笑起来,问道:“杨哥,在想什么?”
  杨意迟原本不想说话,但樊宅与柳宅何其相似,樊飞莲的笑容明媚包容得像是山间透明的溪流,杨意迟勉强支撑自己,声音喑哑地道:“这里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像。”
  樊飞莲把药端来,不对杨意迟解释什么,只是站在他面前道:“喝吧。”
  药实在苦,樊飞莲的口袋里藏着大白兔奶糖,杨意迟却摆摆手,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太厉害了,飞莲。”杨意迟说,“你好像什么都会。”
  樊飞莲把碗收起来,笑道:“我小时候也很傻,都是外婆教我的……杨哥,给你看看我小时候吧。”
  世界上也许真有一见如故,杨意迟跟着樊飞莲去了樊宅里的一间书房。
  杨意迟在书架前慢慢走过,书架上有不少老照片,樊飞莲说谎了,她婴儿时期的照片看起来就很聪明。
  两人继续往前走,有一张照片被放在正中间,相框和镜片擦拭得一尘不染,似乎被人格外珍重。杨意迟的脚步停下,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渐渐地露出一丝惊讶。
  这张照片……怎么会是在金松村拍的?
  杨意迟呼吸急促,忍不住看向樊飞莲,樊飞莲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照片上共有六个人。
  左边有两个年轻男人长得很像,都穿着当时流行的夹克和牛仔裤,看起来非常神气,两人的中间是一个短发女人,女人背着包,对着镜头比耶。
  “这是吴叔。”樊飞莲指着两个男人,“这是大吴叔。”
  “吴长生?他还有个哥哥?”杨意迟问。
  樊飞莲点点头,笑道:“嗯,吴叔的哥哥叫做吴有为……前面的是我妈妈,樊海燕。”
  杨意迟说:“他们……”
  “他们去世了。”樊飞莲的语气一如往常,并不悲伤。
  “抱歉。”杨意迟轻声道。
  “没关系,他们已经去了很幸福的地方,我和外婆会再见到他们的。”
  杨意迟再次转向照片的右边,那里站着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人身材高大,笑容俊朗,女人温柔可亲,留着长发。夫妇俩的跟前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跟他妈妈长得像,都有一双丹凤眼。
  “哥……”杨意迟的喉咙里好像突然滑落进刀刃,说话带着一点疼,“这是、这是……柳应悬?”
  “是的,是我哥,柳应悬。”樊飞莲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这回是在樊家拍的,小时候的柳应悬抱着还是婴儿的樊飞莲,对着镜头灿烂地大笑。
  “你们……”杨意迟怔怔地看了樊飞莲一会儿,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偷,樊飞莲才是和柳应悬从小认识?
  樊飞莲道:“他应该不记得我了,我妈妈和姜姨关系很好,外婆告诉我可以把他当做哥哥,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杨意迟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如同冥冥之中绕了一个圈,又被指引回到最初的原点。这些是柳应悬没对他说过的,可能连柳应悬自己都遗忘的回忆,在十几年后被杨意迟找到。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已经离答案越来越近。
  杨意迟就这么在樊家住了下来,他又去过书房几次,把柳应悬小时候的照片都用相机拍了下来。可惜樊飞莲那时候实在太小,根本没有和柳应悬相处的记忆,只能转述外婆对她说过的话。
  吴长生来找他,杨意迟主动道:“我看到照片了,吴哥……原来你以前认识我哥的爸妈?他小时候就见过你?但……他好像完全忘了你。”
  “他妈妈不希望他记得太多。”吴长生也颇为唏嘘,“他后来可能想起了一些事情,却不是很完整。不过,我和小时候的他没什么交集,属于可有可无的人,他想不起来也正常。”
  “樊家和柳家是什么关系?樊家又和西陵村是什么关系?”杨意迟天天都在等樊神婆找他谈话,却始终等不来,内心焦灼不已。
  “说来复杂,让樊神婆跟你说最好,我其实……不是当年的参与者,我哥哥才是。”吴长生斟酌道。
  翌日一早,杨意迟在餐桌上终于遇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樊神婆,立刻拦住她:“樊神婆。”
  樊神婆眼皮一掀,对他笑笑:“看起来倒是有点精神了。”
  杨意迟道:“谢谢……谢谢您和飞莲一直帮我调理身体。但我这次来是想要……”
  “你想救出柳应悬。”樊神婆接道,“我知道。”
  “是的,您有办法吗?”杨意迟问。
  樊神婆卖了个关子,只道:“跟我来。”
  樊神婆说话做事有自己的节奏,这阵子以来,杨意迟急切的心被磨了一大半,此时跟着樊神婆进了书房,樊飞莲远远地看了一眼,丢下在看的书,跑过来给两人倒了茶。
  “做事不能急。”樊神婆让杨意迟坐下,温和地告诫他,“‘急’会伤身,身体里郁结的东西太多,就会生病。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认真听。”
  杨意迟郑重地握紧手,心跳渐渐加快,道:“我会的。”
  樊神婆转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资料,也在杨意迟的身边坐下。
  她打开手里的东西,出现在杨意迟的面前的是——
  “这是壁画吗?”杨意迟看向樊神婆。
  樊神婆点点头道:“准确来说,原先是壁画的临摹,经过了等比例缩小。”
  壁画一共有六张,杨意迟按照顺序翻看了一遍。如果柳应悬在他的身边,杨意迟就会知道,这些壁画就是柳应悬曾经在山里甬道中发现过的。
  杨意迟看完一遍,又放慢速度,再次仔细地看过去,他越看越有了一个奇怪的联想。
  回到第一幅画,杨意迟指着这个穿黑袍的怪人,试探道:“巫?”
  “对。”樊神婆道,“这就是西陵村留下的,最早的有关’巫师’的壁画。”
  她翻到第三幅画,整个画面中只有一个奇异的卵状物,杨意迟对这张画最无法理解,联系后文,只能猜想是某种武器。
  然而,樊神婆却平静地告诉他:“这就是白家人一直信仰的东西,它叫做’烛’。”
  杨意迟久久不语,又盯着那画上的东西看了半天,道:“所以,有关于西陵村守护神的传说……”
  “都是编造出来的。”樊神婆叹了口气,再翻到后面,指着那巨大的、类似狐狸一般的生物,“这是’夕’,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么叫它。”
  “很久很久以前,’烛’和’夕’生活在一起,它们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生物,人类在它们的面前非常脆弱。”樊神婆沉吟片刻,“或许在山海经的那个时代,它们还拥有自己的族群。然而时间慢慢过去,西陵只剩下唯一的’烛’和’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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