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大部分货主都愿意,也有一部分货主觉得自己运的货很少,又不值钱,要是真遇上海盗了,扔水里都无所谓,他们连海运保险都不想出,护航费就更不想出了。
这样货主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真·一毛不拔的就属于鄙视链的最底层,要是需要“甩柜”,那就头一个甩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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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雷暴雨多了起来。
在羊城这个地界,哪怕住的地方离单位只隔了一条马路,在狂风暴雨之下,跟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效果差不多。
出门一秒,鞋袜尽湿。
除非是从家里的地下车库直接开到公司地下车库的尊贵人儿~
王雪娇现在感受到为什么两广的人都爱穿拖鞋,这雨量,不穿拖鞋,就是等着进水。
她去弄了一大瓶酒精放在办公室里,到了以后擦擦脚。
有同事看见了感叹道:“哇哦,好讲究哦。”
“积水多脏呀。”王雪娇看过很多丹毒的病例,都是由泡在积水里而感染的。
外面电闪雷鸣,屋里的工作继续进行。
忽然,整个房间黑了。
日光灯、电脑、正吐了一半纸的打印机全断了气。
停电了。
“啊!”
“哇!”
“完蛋啦!!我还没保存!!!!”
……
此时彼伏的惨叫声,响彻办公室。
比电脑断气更糟心的事是——电话不受任何影响,还在此起彼伏的响。
货主和货代不断打电话过来询问船期和舱位。
好在现在的人还不怎么依赖电脑,还有不少人习惯自己在纸上留痕。
窗外,黑云压城,室内的照明条件跟半夜差不多,或者说,比半夜还差,半夜还有街上的路灯可以指望。
现在,这条街上的路灯也全歇了,翻查纸质资料都要瞪着眼睛瞧半天,才能确认纸上写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到这个时候,大家这会儿心态还挺平稳,大不了就告诉打电话过来的人:“我们这停电了,等来电了,我再给你们回电话。”
羊城好歹也是个做生意的地方,那么多公司需要电,不至于停电停太久。
很快,就有一个人不淡定了。
他接到了一通咨询电话,要两百个货柜,问船期。
打电话过来的是集团公司的销售总监。
是各位船务专员的顶头上司。
此时销售总监正坐在一位客户那里。
这个客户是一家外资公司,马士基集装箱物流公司的头号vip客户。
集团公司今年的工作计划之一,就是能从强大的国外运输公司手里抢到至少一个大客户,这样可以显得公司的实力已经可以跻身世界之林。
他——不是客户!
他是年初计划、他是年底的总结、是整个集团公司在参加行业会议,国家级会议的底气。
这位客户挺不容易挖的,好不容易今天松口了,聊着聊着,大客户忽然就问起有没有船期。
销售总监立马拨通了船务的电话。
看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船务专员彻底慌了,心脏狂跳。
他听说过,有些公司的高层已经把客户谈下来,然后由于基层员工专业能力不行的,订单被取消。
现在销售总监就在客户那里,要是告诉他停电了,查不到船期……
这可是集团公司非常看重的客户啊!
要是在自己手里丢了,就算自己是正式工,只怕后面什么好事也不会轮到自己了。
众所周知,在大公司里,兢兢业业做好无数日常的工作,不如一把干一票大事来得有价格。
干成一票大事,飞黄腾达,临时工都能转正;
干砸一票大事,这辈子就毁了,脏活累活垃圾活都会给自己,分苹果只能分到最小的,分日历都会少两页,提优评先进更是想都别想
……
想到这里,这位船务专员头上、背上的冷汗同时冒了出来。
他还能勉强保持着冷静,努力用平静镇定的声音说:“抱歉,我手上的船刚好都满了,我要为您协调一下其他同事手里的船,要不您先把电话挂了……”
他想说你先把电话挂了,等我查到,再给你回拨。
结果销售总监说:“不,你现在查。”
他绝望地站起来:“谁那里有六月十三号以后去利物浦的船?我要两百个货柜。”
能要得起两百个载货量的客户,绝非凡人,大家都紧张起来,一边努力翻看着自己手里的纸,一边暗自庆幸不是自己接到这通电话。
越慌越找不着。
有些人能记得的船期,但是谁知道那趟船上截止到现在还有多少个空位啊!
格子间里响起王雪娇的悠然声音:“千吨级的有六月十五走天津港的长洋号、从舟山港的荣昌号、万吨级的有六月十八号有从日照港出的荣盛号、六月十九号有从北部湾港出的祺运号,截止到昨天为止,这些都至少有两百个以上的空位,再往后就是七月了。”
那个船务专员想向销售专员回复,忽然顿了一下,狐疑道:“你记得准不准啊?”
“爱信不信咯~”王雪娇晃晃脑袋,继续和张英山两人折纸玩。
船务咬咬牙,这事他沾不得,他是老人,答对了没奖励,答错了就玩完。
王雪娇是新来的,不如……
他试探着问:“是陈总监要问的,我怕他还要问细节,不如,我把电话转给你,你回答?”
“好呀,转过来吧。”王雪娇痛快地答应一声。
王雪娇接起电话:“你好,我是余梦雪……”
销售总监果然还有别的话要问她,他挑了一艘船,问中途停靠哪些港口,那些港口的平均繁忙程度,对船期的影响……
王雪娇一一回答,顺便还给了几个台风警告:“五到七月是太平洋的台风季,船只靠港避风会影响航行,也会影响港口的装卸能力。要订的话最好尽早哦。”
销售总监对王雪娇非常满意,他就是想让客户那边也产生紧迫感,早点下订单。
挂了销售总监的电话,那个转电话过去的同事站起来,伸长脖子问道:“怎么样?”
“没问题。”王雪娇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同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家继续各忙各的。
身旁的张春艳听完全程,叹为观止:“你不会是天天下班了,把电脑里的东西都背下来了吧?”
“怎么可能嘛~就是稍微多看了几眼。”王雪娇笑着说,“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看,就怕货代打电话过来,我答不上来,被他们嘲笑。笨鸟先飞嘛。”
“你这还笨鸟啊……那么多船,那么多港口,每天的舱位变动……你怎么记得的?”
“有技巧啦,舱位都是图嘛,哪个空的,哪个满的,一目了然,每天看的时候扫一眼,两百个以上的空位,那船就有一半是空的呀,形象记忆很容易的。”
船和港口本身对王雪娇来说倒确实不是问题。
绿藤市的市内一共有76条公交线路,每一条公交线路的起点站和终点站,走哪条大路,她都记得。
因为莫正祥对她说过的,他说他做间谍的时候,要跟踪的对象也会坐公交车,有时候他在后门,目标对象在前门,那个人要在哪里下根本就听不见,又不能动不动就老盯着人看,就看售票员递给他多少钱的票。
从这站开始,一毛钱的票能坐到哪里、两毛钱的票又能坐到哪里。
大多数人坐公交车不会没事买短乘长,或是买长乘短,买到哪里,就坐到哪里。
……
王雪娇也不由自主养成了背线路的习惯,到公司以后,发现公司的货船,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也就才二十几艘,远不如港商包玉刚多,随便看几眼,不就记得了么。
一直到下午,被雷劈坏的电线才修好。
那个同事迫不及待地想验证王雪娇说得对不对,其中一艘船是他自己管的,还有几艘船是别人名下的。
他都查了一遍,叹为观止:“哇,好犀利哦!你真的都记得!”
“那当然啦~”王雪娇冲他一笑。
去年国有体制改革的第一锤刚刚抡下来,喊出“砸三铁”的口号。
不过,只有效益真的已经非常差的单位才会响应号召,家底厚、还在盈利的大单位还在快乐地躺着。
船务公司也是如此,干好干坏一个样,卖不卖舱位跟个人收入没有关系,年底大家吃统一奖金。
羊城的船务公司是分公司,上头还有集团公司压着。
尊贵的余梦雪和杨杰两人就是由集团公司直接安插下来的,他们既不是科班毕业,也没有任何从业经历。
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人肯定是二世祖、关系户,就是来躺着赚工资的。
没想到,她还真干活。
来电以后,一切又回到正轨,大家按步就班的做自己的工作,给上午问船期的客户回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