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带队的人一听这个老头敢直呼丁县长的名讳,吓了一跳,再仔细打量,这个老头身上穿的衣料厚实而笔挺,那质感,看着就很贵。
  再看头发,这把年纪的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齐齐整整,也很干净,没有泥沙,跟这里常年被风吹成鸡窝头的人完全不一样。
  俗话说的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所长在不知道这个老头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就算丁县长下令要把屋子里的人都抓起来,他也没像男频小说里的炮灰反派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全都铐起来。
  他示意其他民警先不要动手,自己走到陈书记面前,换了一张笑脸:“你认识我们丁县长?”
  “呵,你让他过来。”陈书记冷笑一声。
  好大的口气,所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陈维康。”
  所长一愣,看脸不认识,这三个字他还是知道的,再怎么不看新闻,也总会不小心瞄到这个人又做出重要指示了,又去视察什么什么了,又在什么会上发言了。
  这下不得不去汇报了,如果是假的,这个老头吃不了兜着走,如果是真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人物,就算陈维康要找人麻烦,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没必要自己替丁县长吸引仇恨。
  丁县长等了半天,结果没等到被抓来的人,只看到一个人快步跑进来:“有个老头,自称是陈维康,您要不去看看?”
  “肯定是骗子!”丁县长毫不犹豫地说。
  要真是陈书记,他怎么可能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哪次领导来,不是秘书先打电话、先头部队过来打前站、布置一番,怎么可能来得无声无息。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如果真是骗子,那这个老头死定了!
  丁县长慢悠悠地走过来,走进院门,再走进屋子,屋子里好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半大孩子。
  那些孩子已经被吓到了,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还有好几个成年人,他们围坐在桌边,王雪娇的脸对着门口,丁县长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好。
  那天的会议,他也参加了,他认识王雪娇,当时王雪娇说的投资内容,在场的干部都不怎么支持。
  他们不认同王雪娇说的两个项目,只知道她是要投资的外地人,而不知道她是“外国人”,但凡知道她是“外国人”,那一定会积极配合,不管怎么样,先把国家给的专项补贴弄到手。
  陈书记背对着门,丁县长跟他不太熟,一时认不出来,等陈书记转过身的时候,丁县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丁志华,你很了不起嘛。”陈书记冷冷地看着他。
  丁县长急忙解释:“误会误会,我是听说这里出了打架斗殴事件,才……”
  陈书记看着他:“听说?你听说什么了?就要把这些孩子也都带走?”
  丁县长转头怒斥所长:“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孩子带走的!我说让你们把动手的人带到派出所好好问问,你抓这么多人想干什么!”
  他又赶紧解释:“我儿子确实是被这里的人打了,我弟弟才会一时义愤,来找他们理论。”
  陈书记板着脸:“理论就是你弟弟把锅掀了?”
  “他们没跟我说啊,误会,都是误会,肯定不是他们掀的……”
  王雪娇轻笑一声:“对对对,是我掀的,我闲得没事,把十公斤新买的油倒了,就为了陷害丁县长的弟弟呢。”
  她转头看着陈书记:“您看,我们是应该去同心县派出所呢,还是应该去吴忠市看守所?”
  丁县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那小兔崽子和两个灾弟弟回家都没说跟他们动手的是谁,只说是在吴老师家做饭的人。
  丁县长知道余梦雪她们是住在镇招待所的,再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跑到吴老师家去了,还以为是吴老师家的亲戚。
  不然就算陈书记不在,他也不会想得罪跟市长谈笑风生,市长还特别看重的余梦雪。
  谁知道,这下不仅得罪了余梦雪,还得罪了陈书记。
  更糟糕的是,似乎现在得罪余梦雪更严重一点,陈书记对她说话都十分客气,似乎有事求着她。
  丁县长弓着腰,赔着笑:“都是孩子乱传话,我儿子才十岁,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不懂事,你懂事吗?”王雪娇微笑道,她扫视一圈,“这些人,总不会是你儿子直接下令派来的吧?”
  丁县长急了:“谁家的孩子被打了,家里人不心疼?你为什么就揪着一个孩子不放呢?我把他叫来,给你道歉,给你磕头,行吗?”
  王雪娇笑笑:“现在说的是你儿子吗?说的是你啊,你心疼的方式好特别啊,让这么多民警来把屋里所有人都抓走,怎么?人民警察是你的私兵吗?啧啧,丁县长,你好大的官威啊,幸亏你才是个县长,你要是坐在陈书记的位置上,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躺在火葬场里了呀?”
  她认真地对陈书记说:“像这样的环境,我是不敢投资的,谁知道哪天我就被枪毙了。我明天就走,甘肃的气候条件跟这里差不多,我去那里看看。”
  陈书记以为她最多去其他市投资,那不管怎么投,都是投在宁夏,这一下子投到甘肃,那怎么行!
  自己丢了一个外商投资,他们得了一个外商投资,以余梦雪受不了一点气的性格,肯定会把这事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广播。
  将来开会的时候跟甘肃那边的人碰面……几乎都能想到他们会有多得意,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邻居的发达更令人恼火。
  陈书记好言相劝:“他只是一时糊涂……或者,你不想在这里投资的话,要不要看看银川,那里是省府,各种条件都比这里好,行政效率也更高,那里还有头几批搬过去的吊庄移民,他们去的时候,那片地还是荒地,现在已经是村子了,他们个个吃苦耐劳,思想觉悟是最高的。”
  王雪娇故作思考状:“其实,哪里都会有出问题的时候,出问题不可怕,就怕处理问题的方式不行,越处理越糟糕。就像他……”
  王雪娇指着丁县长:“起因是他家小孩抢东西,想推翻油锅,他的处理方式是让两个弟弟来替侄子出头,现在更是企图动用手里的那点权力杀人了,如果你的处理方式只是让我换一个地方投资……那还是算了吧。”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要看看陈书记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是就这么算了,那她就去隔壁甘肃投资。
  要是普通投资客商,走就走呗。
  但她是外商,第一个愿意在西海固这个穷得连本地人都不想待的地方投资办厂的外商。
  她还能提供国际贸易的经验。
  更重要的是,余梦雪在韦州镇已经好几天了,去汇报的周家人说她是准备在韦州镇投资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她对整个镇子都做了考察,她对韦州镇也很满意。
  几乎全镇的人都认为这事稳了,如果这个时候余梦雪突然离开,对这里的人是多么大的打击。
  对于多次尝试脱贫均以失败告终的地区来说,如果能成功,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成功,都足以给人以信心。
  有了信心,才能让几代人前赴后继,不计代价的付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余梦雪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她不能走。
  相比之下,丁县长手上没有重点项目,没有特别关系,换就换了,没了县长,还有县委书记,还有副县长。
  看看人家一个省会城市,四个月没市长,也没怎么样嘛,各种工作该怎么推进怎么推进。
  只不过换人还是挺大的事,现在立马就把人拿下是不可能的,王雪娇表示理解。
  陈书记的处理方案是由县委副书记专门对接韦州镇的招商引资和开发工作,这样余梦雪就不会看见那个让她不悦的丁县长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了,等大年初八上班的时候,王雪娇想问问当地干部的情况,确定她要找人的时候知道找谁。
  面对上级领导突然冒出来要求调干部资料的要求,小职员吓得问都没问,都没有向自己的上司请示,到底应该要交什么,就这么把全县完整的干部档案交上了去。
  这份档案是动过手脚的,但是没动完整。
  里面的很多人互相之间有亲属关系,这在小地方很正常。
  但是,爹三十岁,女儿二十一岁,儿子二十岁,就算这里的人结婚早,很多人十五六岁就摆酒结婚,这个生子的年龄还是过于迷离了。
  陈书记带着困惑往下查,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九岁的粮食局正式职工、九岁的检察院正式职工、十一岁的法院正式职工……还有二十个正式员工看三个墓碑的烈士陵园,但真正干活的只有一个返聘的老头,那二十个正式员工平时根本不去上班。
  最高记录,一天入职了一百多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些人的工资,都由县财政支付,俗称:吃空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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