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那也无所谓嘛,只要不是过咸、过淡、糊了、没熟,土豆炖得烂成土豆泥也是好吃的呀,鸡腿烂成一丝一丝的,跟土豆泥这么一搅,那不是更好了吗!
  那不就是肯德基出过的汤咖喱原味鸡吗?
  怎么可能难吃?
  事实证明,王雪娇同志实在太天真了,她无法想象有人连速冻水饺都不会煮,也无法相信有人能把土豆炖鸡腿做得难吃。
  他们基本上就没放酱油。
  土豆炖鸡腿,白水炖的也是土豆炖鸡腿啊,你就说是不是土豆、炖、鸡腿!
  血沫也是不撇的,冻鸡腿煮出来的那些血沫凝成的絮状物就这么粘在土豆上和鸡腿上,不好看归不好看,就问能不能吃。
  王雪娇小声问:“怎么不加点酱油?”
  厨房又不是没有,价格也不是很贵,至于这么省吗?
  “加酱油容易糊啊,会被投诉的哦。”
  “啊?”
  王雪娇从未听说过如此的歪理邪说,为什么加酱油容易糊?有什么科学原理吗?
  有~
  视觉原理!
  不加酱油糊底了,也就是微黄,要是黑了,那就已经是炭化了。
  加了酱油,稍微有那么一点叮锅,粘在锅边的部分都会变得很黑,看起来好像非常严重一样。
  犯人就会拿着发黑的菜去投诉。
  她们做的炖肉都是不加酱油的,有犯人会拎起碗里那一片雪白透明的肥肉片叫道:“哦哟,白过白雪仙呐。”
  哪怕是这样,她们也不愿意改进做菜手法。
  不加酱油,这是烹饪工艺,你不能说我把这锅菜做坏了,不能投诉我。
  厨房是个肥缺,要是能搞走一个,那么岗位不就空出来了嘛!
  大家都不想惹事生非。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雪娇不怕有过,高级督察再怎么也得稍稍给重案组一点面子,说好了把人放在厨房,就是要放在厨房,不能出尔反尔。
  她看着那完全没有卖相,也肯定不好吃的鸡腿,低声叹息:“是她们对不起你。”
  她惆怅地把属于自己的鸡腿给了窗口那个“香烟换肉”的女人,这鸡腿,不吃也罢,反正厨房的人能给自己开小灶,她不缺这份鸡腿。
  那人大大咧咧往厨房窗口里塞了两根香烟,王雪娇摇摇头:“我不要烟。”
  “你要什么?”
  “一壳。”王雪娇压低声音。
  那人诧异地看着她,目光飞快地在餐厅巡视的狱警扫了一圈,骂了一句:“黐线,一只鸡腿想换一壳?”
  她抬手把盘子里的鸡腿甩回给王雪娇:“你自己慢慢吃。”
  在监狱里,钞票不是硬通货,毒品才是。
  在这里,有本事的人可以弄来很多毒品,把它们装在红白两色的牙膏管里,这种叫做“一件”。
  一件贵得要死,一般人买不起。
  于是,就有了“零钱”:一牙膏盖的毒品,叫做一壳。
  每周给负责厨房的厨房妹三壳,就可以在本周每天享受两根用好菜和好肉做成的“猪肠粉”。
  在车衣厂专门为自己定制一身合身的囚衣才半壳。
  雇佣一个专门伺候自己,做打水、收拾床铺等等杂务的小妹,一个星期收费一壳。
  如果被分配去了打铁工坊和木工工坊这些比较费体力的地方,但又不想干,也可以找人代工,一周要给这些替身的报酬是一壳到三壳不等。
  一包香烟的价格是一壳半。
  一只鸡腿换两根香烟,一盒香烟二十根,也就是能换十个鸡腿。
  现在王雪娇居然企图用一只鸡腿就换一壳,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在王雪娇身边一个名叫阿惠的龅牙妹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小声说:“你要的太多啦,不会有人愿意换的。”
  “要得多吗?”王雪娇懒洋洋地耸耸肩。
  她可是在大陆都能把均价五块钱一份的卤肉卖出三十块一份,还照样有人愿意买的。
  做生意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不是进货,不是算账,而是找对自己的目标客户。
  要是跑到人均日收入一共就只有五块钱的地方去卖三十块一份的卤肉,那就是是真的想不开了,哪怕是龙肉都卖不出价。
  王雪娇找到的目标客户都是先富起来的人,他们不愿意主动先富带后富,王雪娇就主动凑过去让他们带。
  在这里也一样,抠门巴巴,连一壳都要分成两半的穷鬼,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不相信能雇佣那么多“托”来骗女人,让她们心甘情愿运毒的人,会是一个穷鬼。
  这种人自己未必吸毒,毕竟吸得脑子不好使了,不分时间场合的毒瘾发作,满地打滚,生意也做不大。
  不吸毒,不代表她不需要硬通货啊。
  人在苦窑,没有硬通货,日子不好过。
  监狱免费的供给部分是保证人不断气。
  厨房就不用说了,没硬通货,就只有烂菜叶和肉末。
  在洗衣房工作的人也是都是混日子的,大洗衣机里搅一搅,并不能洗得很干净,领子上的油污还在,更别提熨烫了,那是狱警衣服的特权,要是不想穿干菜叶子一样的衣服,就得给洗衣房的小妹加钱。
  想吃点别的东西换换口味,可以,监狱有小卖部,她们每周工作的钱就打在监狱内部的账户上,这些钱可以在小卖部消费。
  有钱人有亲戚朋友往账户上大把大把的存钱,没权没钱的人就只有自己的劳力,还要被“仓头”和“仓办”盘剥。
  反正王雪娇是不能想象一个主动进监狱的大型贩毒集团的女老大,头上顶着个橙子,在太阳底下蹲马步,然后要吃没吃,要喝没喝……
  运毒的“骡子”是这待遇,要是当上老大还这待遇,那她这老大岂不是白当了?
  首先,排除这个蹲在窗口的穷鬼,付不起代价,还想吃肉,呸。
  厨房里的工作是整个监狱里最自由的。
  别的人说几点上工就是几点上工,有时还要加班。
  医院也就只是安全,谁也不知道哪天就进来一群“自己不小心磕”的精神小妹,有时候赶上换季传染病高发季节,乌泱乌泱地进人,照料起来,其实也蛮累的。
  唯有厨房真国色!忙就是三顿饭的准备开餐前后忙一下,只要菜做好了,她们就解放了,打菜是饭堂的工作,跟她们无关。
  现在十二点,那九个人都已经吃完饭出去歇着了,别人一个小时后就要继续上工,厨房的晚饭从下午三点开始准备,她们可以比别人快乐的多玩耍两个小时。
  两小时呐!!!
  不用上过班了,只要上过学的都知道,但凡课间十分钟能变成课间二十分钟,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何况是两小时。
  王雪娇跟负责饭堂的小妹们聊了一会儿,感觉她们也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几个巡逻的狱警拔出警棍,急步上前:“搞咩啊!!!”
  “报告madam,她抢我的菜。”
  “报告madam,我没抢她的菜,我用鸡腿换的!”
  “报告madam,她用鸡腿换的菜,不是我要的菜,我要换回来,她一口把鸡腿塞到嘴里了。”
  “报告madam,她都已经吃了一口了,还想换回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报告madam……”
  狱警听到这小学生吵架一般的告状都头疼,喝斥道:“统统闭嘴,自愿换的还说什么!再吵把你们都关到水饭房去!”
  其他桌的人不明所以,只听见了用鸡腿换菜。
  有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只有白白的土豆炖白白的鸡腿,然后就是蔫了吧唧的黄糊糊包菜,用鸡腿换什么菜?这个黄糊糊包菜?脑子有什么大病?
  忽然,她发现同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餐盘里的包菜没了,而鸡腿还在?!
  这两个在这张“枱”上的地位一般,没什么地位的人,吃饭都会先把荤菜往嘴里塞,免得被地位高的人看上了,拿到自己的盘子里,那就没得吃了。
  这两个小妞胆子这么大?还是暗地里跟什么人有了py交易,地位提升了?
  不能啊。
  监狱里不讲究扮猪吃虎,地位提升了,那恨不得第一时间就让全体犯人都知道,提醒大家:我牛逼了,我有大佬罩了,你们不能再欺负我了。
  再看身后那一桌,她们是先来的,盘子里也大多剩的是土豆炖鸡腿,包菜一丁点都不剩。
  连汁都没了!
  为什么?
  这黄蔫蔫的包菜真的这么好吃?
  她无比困惑又满怀期待地吃了一口,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啊,不还是烂糟糟的口感,厚油味儿,只知道自己吃的是菜叶子,是什么菜叶子都吃不出来……发挥稳定。
  有人只是自己困惑地嚼,另一些人则已经爆发了。
  “凭什么!她碟头里的菜就是翠的,我的是这样!”一个扎着辫子的女人愤怒地举着两个餐盘,视觉上的对比简直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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