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看到剧组的人追过来,为首的牧民说了句什么,其他人哄笑起来。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必然不是好话,郑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跟他们去说,你别上去了。”云殊华上前一步,挡在郑导前面。
  她的身体只有身强力壮的牧民一半宽,说话时,对方比比划划,那一只巴掌,就比云殊华的整张脸都大,好像轻轻挥一挥,云殊华就要被扇飞。
  “这么小的小羊,真可怜刚才的风实在太大了,我们也没有想到,帐篷怎么会飞出去,真的不是故意的”
  为首的牧民指着自己家的帐篷:“我们的帐篷怎么好好的!你们的能飞这么远!”
  “我们都是城里来的,很少帐篷,也没想过草原上会有这么大的风”
  云殊华好言好语,放低姿态,说到剧组来草原上拍摄也是希望能宣传草原风光,要是能吸引来游客,他们的羊肯定销路特别好。
  见她说得客气,牧民方的强硬态度也有所和缓。
  听到气氛和缓下来,刚才留守在蒙古包的女人和孩子也出来看热闹,一个女人看见云殊华,睁大眼睛,走到为首的牧民身边,用蒙语说了几句什么。
  那个男人面露疑惑神色,上下打量着云殊华:“你是医生?”
  云殊华不解,以为他们家现在有病人需要治疗,她哪会治病啊,老实回答:“不是,不过我们有医生,你们家谁要看病吗?”
  男人转过脸,摇摇头,跟女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
  王雪娇忽然想到,医生是不是指镇上那个小诊所啊?
  “咱们跟华伦天奴拍的照片,你带了吗?”王雪娇问张英山。
  “带了。”张英山从内兜里掏出来那张照片。
  王雪娇拿着照片去给女人看,指指云殊华,又指了指照片上的华伦天奴:“你是不是看到她,跟他站在一起?”
  女人看着极具辨识度的华伦天奴,连连点头。
  王雪娇低声对云殊华说:“她可能去那个小诊所看过病,认得你。”
  后面的话不用说,这是双方关系破冰的最佳机会。
  这送上门的机会都抓不住,岂不是连郑导都不如了!
  云殊华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整个气氛瞬间如春风吹融了冰河,阴云尽去,鲜花盛放,刚才周围那一张张充满敌意的面孔,都挂上了惊喜和激动的表情。
  为首的牧民热情招呼大家进帐篷,外面寒风萧萧,一进门,一团暖气就猛地往脸上扑,被冻透的脸忽然遇到热气,像被小针扎,王雪娇伸手搓了搓脸:“真暖和。”
  “坐坐~”男人大声招呼着,其中云殊华,以及与“大高个黄毛”有亲切合照的王雪娇、张英山被请到了坐北朝南的贵宾位置。
  跟着追出来的剧组人都有点懵,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怎么忽然就这么亲切了?
  刚才出来的那个女人拿出许多碗,又从放在南边的火堆上拎起来一个大水壶,给大家的碗里倒奶茶,只是倒的不多,只有半碗。
  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么晚了,奶茶这种提神、利尿还会长膘的东西还是少喝为妙。
  王雪娇好奇地看着火堆里烧的燃料,不是柴禾、不是煤块,也不是草,甚至不是她熟悉的牛粪,而是一块一块的方砖。
  方块在燃烧。
  男主人告诉她,那是羊圈里的羊粪,被踩结实了,现在用铁锹铲出来,劈成长方型,比散落的牛羊粪要耐烧,晚上丢到炉子里一块,能烧一整夜。
  女主人不会说汉语,倒完一碗,只会用笑容和动作表示“请喝”。
  旁边的垫子上坐靠着一个孩子,腿上盖着小毯子,脸蛋红通通,怔怔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客人们。
  看到他,云舒华忽然想起来见过这个孩子,当时他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可怜的要命,云舒华把自己随身带的糖果递给他,他一把抓住糖,依旧哭声震天。
  “我认得他,他是摔断腿到诊所来的。”云舒华说。
  这孩子企图骑上自家没有配备任何马具的小马身上,然后被马甩了下来,小腿骨开放性骨折。
  牧民祖祖辈辈摔惨了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手段。
  当时看起来处理完了,但是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蹭到了什么东西,伤口迟迟不能愈合,每天都发高烧,吃传统的退烧方子,也压不下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孩子的舅舅才骑马送孩子赶到镇上的医院。
  云殊华:“送来的时候,皮肤都有好几块发黑了。”
  王雪娇:“皮肤坏死啦?”
  云殊华:“嗯,感染了,给他做了清创,打麻药的时候他哭得好可怜,说他要死了,让舅舅好好照顾他的小马。”
  情况确实已经十分危急,就连县医院都没有那么好的抗生素给孩子用,幸好那个时候华伦天奴联系的一批药到了,不然孩子大概都等不到去西宁,就要死了。
  被砸死的羊羔就是孩子家的,带头来吵架的就是孩子他爸,那天他在外面放牧,都不知道儿子出了什么事,也不认得云殊华。
  后面又有不少人进来,男主人介绍这些都是他们家的亲戚,叔叔伯伯姑姑婶婶什么的。
  平时一起转场、一起放牧,在偌大的草原上互相有个照应。
  得知剧组真的挺惨,帐篷飞了不说,用来支撑帐篷的骨架都没找回来,食物也没了,也找不到干净的水源,男主人让他们过来,各家分分,一个蒙古包里塞几个,住几天都没有问题。
  郑导忙让人回去通知,让大家一起过来。
  卫导还不敢相信:“你们刚才不是都跟人吵起来了吗?他们真的是请我们去住,不是把人骗进去杀?”
  “云殊华救过他们家的小孩。”跑腿的场务说。
  那就没问题了。
  卫导一声令下,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把东西都装上卡车,一起去牧民那边。
  到了地方,卫导看着人家丝毫无损的蒙古包,感叹:“看看人家!我们都吹飞了,他们一点事都没有。”
  男主人听见,哈哈大笑:“我们在草原上生活了几千年,这点小风怎么会把我们吹跑!”
  场务虚心请教他们这房子是怎么搭的,是不是挖了很深的地基。
  把屋里能听懂汉语的人都逗笑了:“把房子埋在地里,我们转场的时候怎么办。”
  真相其实挺无聊,就是因为剧组买的是行军帐篷,方的。
  蒙古包是圆的。
  就物理学上来说,圆的就是比方的扛风,风刮过来,会从两边通过。
  方形帐篷则是像郑导那样,坚守自己的原则,完全不肯让步,在强风之下,打下去的那点地钉根本承受不住劲,没多久就飞走了。
  折腾了一晚上,大家也都累了,剧组的人被分配到了附近的蒙古包里。
  王雪娇、云殊华和张英山是贵客,自然跟被救孩子的那户人家一起住。
  几人都喝了奶茶,一时睡不着,跟主人家问东问西。
  云殊华关心的是他们在大草原上,看病一般怎么办?家庭收入能不能支撑看病,国家有没有保险。
  男主人的回答让云殊华太难过了:“能治就治,治不了就带回家等死。前几年有人被牛顶了,去了镇上和县里就当骨折治,但是他一直喊疼,医生说骨折肯定疼,他就坐在县医院里没人管,家里人就把他带回家,痛得从中午叫到下午,黄昏的时候死了,我们都说,他是被诅咒了。”
  王雪娇轻声说了一句:“我猜是脾脏慢出血。”
  “嗯”云殊华点点头,这种误诊案例在有x光机的大城市里都屡见不鲜,何况这种小地方。
  王雪娇抓紧提问她想知道的事情:“你们养这么多牛羊,那有没有狼来偷吃啊?”
  “有,狼、金雕,有时候还有人。”
  王雪娇来了精神:“什么人?”
  “就是打猎的。”
  “现在不是不让打猎了吗?”王雪娇故意问。
  男主人看了她一眼,心想城里来的小姑娘真的很天真:“没人看见,不就没事了吗?警察又不来草原上巡逻。”
  倒是想,就是没人。
  王雪娇想起邢川那可怜的,没几个人的穷困派出所。
  王雪娇:“打猎的人会经常偷羊吗?”
  男主人自信地咧嘴一笑:“那不会,我们也是有猎枪的。”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来,蒙古包里的人就起来了,王雪娇跟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梦游似地张望,只见男人在外面套马,年长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就剩下两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把肉往灶边搬。
  王雪娇想找点水洗洗脸,问到小姑娘,她摇摇头。
  可能是不懂汉语,王雪娇伸出手,做出抄水洗脸的动作,她还是摇头。
  王雪娇琢磨了半天,只能推出一个猜想:难道她们从来不洗脸?
  也不是不可能,在风大干燥的地方,洗完脸就得抹油,从他们的皮肤状态看,他们最多抹点原始状态的羊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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