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稍稍侧过身子,努力从前人和后人之间挤出来一个空档,可以让她吃面。
很快,辣椒就让她的额角微微冒出汗珠,这碗面条走的是浓稠路线,光是看,就觉得比清汤寡水的榨菜肉丝面要温暖和饱腹。
再加上这红通通的颜色,多喜庆呐。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购买新发行的股票。
虽然他们很早就来排队,并没有人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买到。
此时的证券市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局机。
只要能第一个冲进交易大厅,第一个把钱递给柜台工作人员,就能实现“单车变三室一厅”。
利字当先,谁还管什么礼义廉耻。
能排在很靠前的位置,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只是比排在后面的人会多一点机会。
等证券交易营业部的大门一开,后面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排了一夜的队,他们会一窝蜂地把前面的人扒拉开,拼命往里钻。
一直到站在柜台前面,都是毅力、体力和体型这种可以量化数据的比拼。
最关键的最后一步,就不是努力和天赋就能搞定的:
那么多人挤在柜台前面,同时递钱和委托单,柜台工作人员会先接谁的单子呢?
为了吸引柜员的注意力,有人在委托单里夹一包香烟,有人直接在委托单里捆上十块钱。
开始还有用,但是后来大家都知道这么干了。
当一切能想到的办法都想过,一切能用的手段都用过,卷疯了的世界,也陷入停滞,世界最终通向同一个尽头玄学。
运气代表一切。
一碗红通通的面条,看起来很喜庆,仿佛在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这群排队的人,思想与前几个小时的出租车司机高度同步:就买一碗面吧,图个吉利,就当一边吃面,一边上香了。
一个人带头,就有其他跟风的人响应。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代购带着订单向王雪娇跑去。
小金花惊讶地看着来回穿梭的代购,一共就一百米的路,一来一回两百米,每次至少可以同时端两碗面过来,走五分钟的路,一块钱就到手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代购面条的人,轻轻松松就挣到了二十多块钱,在队伍里,还有代排队的。
代排队的更牛逼了,报价分两种:
光排队,不保证买到,十块;
保证买到,否则退款,两百。
她还听说过,在城里就连问路,都是要收钱的,如果是给人带路,一块,给外地牌照的车带路,五块。
当时,她把这事当做“城里人好可怕”的证据,哪能带路都要钱呢,她们村里要是遇到陌生路人饿了渴了,还免费给茶喝,免费给稀糊糊吃。
如今,时移势易,她觉得“留在城里果然机会多多啊,干什么都能收到钱”,她更加坚定了要合法合规、堂堂正正留在城里的决心。
王雪娇只是想给她找点事做,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她的思想问题。没想到在七嘴八舌的路人聊天中,小金花的思想已经自己发生了变化。
现在,她的红红火火开门红面条已经卖光了。
素臊子和肉臊子还剩下一些,她自知擀面条水平不行,便从卖青菜肉丝面的同事那里借了一点面条,摆在摊子上,就等着人过来了。
七点三十分,路上的人少了一些,要上早自习的中小学生已经坐进了课堂。
王雪娇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假装活动脖子,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七点四十八分,人更少了一些,要上早八的大学生已经回到校园,不上早八或者逃课的大学生在宿舍的床上,大冬天,不上课谁起这么早。
路上还剩一些行色匆匆,八点半上班的打工族。
王雪娇看到一个不高的身影从墙边转过来,正是常真。
他头上戴着被称为“打劫帽”的毛线帽,戴着口罩,脖子上裹着两圈围巾。
他走到王雪娇的摊子前:“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这句话不是寒暄,是一直需要她回答的疑问句。
其实,七点四十八距离八点也不算特别早,他问这句话,应该是观察她很久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知道,也许这一个通宵,她都在被监视着。
王雪娇指了指已经排到自己面前的长龙:“喏,今天新股发行,我听说有人彻夜排队,寻思着这大冬天的,我也守一晚上,应该能卖不少碗,结果今天排队的人太懒了,三点多才开始排队。”
她把刚刚下好的面条盛出来一碗,倒上臊子和料汁,还有少不了的热油泼辣椒那一声“嗞拉”。
“你先尝尝我做的怎么样,我觉着,我做着就挺好的,不知道诚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王雪娇哼了一声。
常真是来做正经事的,本来没想接,不过他一晚上提心吊胆,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光是闻着碗里的肉香、辣椒香,就觉得胃里空荡荡的受不了。
他鬼使神差的接过那碗面,“唏溜唏溜”的吃了起来。
一口下肚,全身都热了起来,面的香气让他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才两三分钟,满满一碗臊子面就被他吃了个干净,连碗底那点面汤都没放过。
王雪娇笑道:“好吃吧?我就说,我做的不能比诚哥差!”
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了,诚哥呢?不是说好了由他亲自教我油泼辣子吗?”
“他呀,懒得很呢,就把我给指使来了。”常真笑着说,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某个方向飘了一下。
王雪娇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心想尹诚应该就在他眼神飘过去的地方。
只是这附近的建筑太多,尹诚随便藏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也许他此时正端着一把巴雷特可能太贵他们买不到也许尹诚正端着用自来水管做的小土枪正对着自己的脑袋。
一旦有什么不对,属于她人生终结的bgm就要响起了“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不行不行,她这几天赚了两千多块钱,现在还有一千块钱在小金花那里,等着冲进证券交易所,眼看着就能单车变三室一厅。
她怎么能死!
其他同事已经注意到常真的出现,他们暂时没有动,已经有同事在搜索附近的建筑,确定尹诚的行踪。
这段时间,还不能对常真实施抓捕,王雪娇得慢慢跟他耗着。
常真十分和善地说:“我跟诚哥是同乡,他不来,我也能教你。我昨天给你的那盒辣椒呢?”
王雪娇从三轮车下拿出封得好好的纸盒,她可是拿出了当年为了偷看电视而练出的一身绝学,透明胶在火炉边放了那么久,已经被火一点一点烤化了,现在可以轻松撕下,没有伤到纸盒半分。
贴回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确保纸盒上透明胶的角度、压住了什么字、压住了什么图,完全与交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透明胶的宽度,她都精心量过。
市局里的透明胶比印刷厂的要宽0.2厘米,颜色也要略黄一点点,在昏黄的灯光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点差距。
王雪娇坚持不同意,她硬逼着同事们满世界寻找一模一样的透明胶。
有人刚出会议室的门就嘀咕一句:“这么烦人,跟张英山真是绝配。”
还有人附和:“不知道他俩要是凑在一起,谁会先被气死。”
王雪娇忍不住打开门,问了一句:“张英山是谁。”
这两个背后逼逼被抓现行的同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切,真怂。”王雪娇转身回去。
常真拿起纸盒,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透明胶剖开,露出纸盒里满满的干红辣椒。
王雪娇一点都不介意他没有仔细检查,想当年,她第一次偷看电视被发现,就是因为遥控器的电池没电了,她甚至没敢用家里的备用电池,而专门跑去买了两颗新的。
偷看完之后,她只记得把遥控器放回去,没有换回电池,结果电池是前一天晚上就没电了,于是妈妈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抠开电池盖新电池跟老的不是一个牌子,妈妈当场揭穿:“回来不写作业!又看电视!”
常真可是犯罪份子,专业人士。
谁知道他刚才那一眼,到底收集了多少信息。
常真抓出一把红辣椒,看了看,就放下了:“这辣椒,跟我家的不太一样,我家在西边,他家在东边,要不你还是等他来了,再跟他学吧。”
“啊?这不都是辣椒吗?”
“不一样,这个辣椒皮比我家的厚,我不知道应该把油烧多热。要是把这么好的辣椒给烫坏了,诚哥会不高兴的。对了,这些辣椒,你得摊开晒晒,别放盒子里,我帮你倒出来吧。”
说着,他把王雪娇车上用来套烤炉的蛇皮口袋抽出来,铺在地上,接着,把纸箱里的辣椒往地上“哗啦”一倒。
在倒辣椒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抠开了铺在纸箱底下的纸板,从纸板翘起来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四个伟人像,然后,他又快速用食指把纸板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