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大概为了——国土之上,民安万家,万家似皇。”
  周启愣了一下。
  陆辑尘看着他:“父皇常说铲除世家,但在她那里,她的刀先砍的是她自己的利益。”
  周启确实震惊,可——
  可他不可能做到如此,他周家的天下,就要万世永昌,绝不给他人做嫁衣:“——蠢不可及!”气地拂袖而去!也心里震荡得久久无法平静。
  ……
  第427章 不算平静
  翌日清晨。
  周启的心都不算平静。
  万家似皇?!
  简直荒谬!岂不是乱了祖宗纲常!
  可又止不住心慌。
  周启的异常,连悲痛的皇后娘娘都发现了,早膳的时候问道:“你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
  周启看着满桌早膳,突然没了食欲:“没事,我出去走走。”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先于皇后下了餐桌。
  乾德殿内。
  周启看着他这些日子来久未坐过的龙椅,昨晚光怪陆离的梦再次清晰。
  父皇含笑地问他‘江山可宁’,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先祖怒斥他‘乱国之源’、‘不堪大用’,直到辑尘站在他身后,先祖才停止了呵斥,勉强点了点头。
  可转瞬,又是百山郡的火器和魏家联合攻打朝廷,周围各国势力一哄而上,他慌张地睁开眼——
  五爪金龙的帐顶上,盘卧的龙首威严地看着他,周启恍惚的不知身在何方。
  周启的手放在厚重的龙椅上,此刻已神色坚定。
  江山是大周的江山,家国是大周的家国,历朝历代,代代如此。
  不是周家就会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永永远远是周家!
  众多枭雄、俊杰,男儿豪情,归根到底,追逐的都是‘既寿永昌、受命于天!’
  是男儿最豪迈的情感,是家族至高无上的荣耀,是时光洪流朝朝夕夕都抹不去的痕迹,是即便被埋在大江深处也能趟出的痕迹。
  怎么能忙碌半生,不是为了子孙,而是为了狗屁天下苍生!需知天下苍生最是凉薄!
  女人就是女人!仁慈有余,野心不足!愚不可及!目光短浅!
  天下苍生能用几行字书写你、天下苍生在你亡故后又用几两米供奉你,百年后又有多少人记得你!
  何况天下苍生不管得了多少好处,都会觉得不够多!不够满足他们的私心!
  到时候不骂先人都算有良心的,何苦为他们费力不讨好!
  更何况,开创‘禅让’这这一先河的人,或许会有人记住,可后面的王又有几人会被铭记。
  后面的‘皇’又怎么甘心,辛劳一生,无人铭记,天下苍生还觉得你应该、你自找,没本事你别做帝王!
  此等愚民,何不家天下给他们个厉害!那时候她的功绩还不一样是笑话!
  尧舜禹都不再禅让,可见不是什么好制度!
  周启越想神色越坚定,越想越不能妇人之仁,直接转身去找太子。
  林之念不是不要传承吗,他们要,等到她垂垂老矣,让止戈釜底抽薪,有林之念的威望在,没人会反对止戈称帝,到时候,江山还是他周家的江山。
  他周家绝不为别人做嫁衣!
  ……
  东宫内。
  陆辑尘重新打开一本奏章,听着父皇在他忙碌的时候,侃侃而谈、循循善诱:“皇儿,觉得如何?”既可避免内乱,又可两全其美。
  陆辑尘看着父皇,突然笑了。
  周启顿时觉得成了:“你也觉得可行?”
  陆辑尘看着他:“父皇,一个制度的落实,后面必然跟着成千上万条不能越过的规则,比如玉帝为了让人睡觉,祂不是命令世人必须如何,而是制造了日月轮替,制造了疲劳、倦怠;为了让鸟飞天,除了给它安了翅膀,陆地上到处都是它的天敌。”
  周启:“……”
  陆辑尘:“同样,之念为了一个制度长久实施,你猜他会制定多少条律法规则,又会为民植入什么思想?据我所知,百山的民是可以因为任何不满告官的,并且有专门处理高官的衙门,你说,到时候你在她弥留之际违背了她最高意志的您,下面的苍生,会怎么看你?名不正言不顺,夺取‘帝’位的人!反了你都没有人为你立碑的蛀虫吧,何况,止戈愿不愿意都要另说。”
  当之念和与之有同样理念的人,是傻的不成!
  交高多年,她什么令都没有下,但她离开后,规则还在她制定的玩法里转。
  陆辑尘真正坐在这个位置后才明白——完善各种制度,填补天道所缺的规则,是什么意思。甚至:“一个好的帝王,只要能遵从律制,不轻易违背,就能是一个仁君。而‘皇’,则是能以己身,化成一道秩序,印入万民灵台,迫使文明在腐朽里前行一步。”
  在这条路上。
  他留在皇家,总比别人整合出的朝廷力量对她更有利。
  他也愿意,以身在此,等着她最辉煌的一剑劈下,哪怕他身死。
  周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这么木然地看着辑尘。
  他为君多年,从来没想过做‘君’原来这么简单:“不……不是那样的……”很多人根本不听他的,不是他不按规矩行事,那简直是奢侈。
  所以……他不是仁君吗?
  甚至,他连‘君’都可能不是。
  因为他触不到国之规则在哪里,他只不过是各大世家争权夺利的傀儡。
  周启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不知道在当一天真正的帝王、与一辈子的皇权‘傀儡’之中,哪个对他更有意义。
  周启浑浑噩噩地起身,脚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爹——”
  周启木然回头。
  陆辑尘开口:“你一直在为大周努力。”
  周启看着儿子,笑了,却满脸苦涩,可依旧欣慰儿子坐在那里愿意安慰他,还能跟他讲出这些道理。
  相比自己,他更欣慰辑尘,即便前路沉重,他也没有胆怯。
  周启转过头,慢慢走出了东宫,他老了,真的老了……
  大周死不死,谁又来做这个皇帝,都是沉重的责任,哪有那么容易。
  ……
  乾德殿内。
  周启突然想去百山郡看看,用另一种心态,真正看看林之念这个女人。
  昌文让人退下,行至皇上身侧,还是第一次拿捏不准皇上的喜怒,似乎没有怒意,但也绝对称不上心情愉悦:“皇上,徐夫人求见。”
  周启收回思绪。
  昌文又重复了一遍:“皇上,徐相的夫人求见。”
  周启挥挥手:“有事让她去找皇后。”
  昌文想到刚才徒孙进来时候说的话,无奈开口:“皇上,徐夫人说有要事,求见皇上。”毕竟是徐相的夫人,让他们多说两句的面子还是有的。
  第428章 让她进来
  周启蹙眉。
  但同样,徐正的女人,他也不会轻易驳了面子。
  周启坐正:“让她进来。”
  “是。”
  ……
  威严肃穆的宫殿内,徐夫人身着二品诰命华服,头戴珠翠,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进来。
  这还是第一次,她一个人来面见皇上。
  想想一会,皇后就要声名狼藉,甚至被恼羞成怒的皇上秘密处死。
  钱千便觉得解气,眼里都迸射出事在必成、大仇得报的光!
  快了,马上。
  那个让她痛苦的女人就会得到报应。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讨到好处!
  钱千恭敬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谦卑:“臣妇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礼节挑不出任何错处。
  周启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威严地扫过她:“看坐。”
  “臣妇多谢皇上,只是不必了,臣妇……”徐夫人眼睛先红,顺便看眼皇上身边的昌文公公,又急忙收回目光。
  周启看眼昌文,有些诧异,徐相家是有何事,需要昌文避讳?
  周启到底没为难股肱之臣的夫人:“你先下去。”
  昌文立即恭敬地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周启才喝口茶,平复完刚才的心境,沉声问道:“徐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徐夫人抬起头,眼睛隐忍通红,悲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她又知道要压下去,最后露出一抹看似温和实则诡异的笑,不得不垂下头,跪下,缓缓开口:“陛下,臣妇……”未语,眼泪先落:“臣妇没脸说。”
  周启顿时不耐烦,如果是这一套,他就没时间听了:“既然徐夫人还没想好怎么说,那就暂且回去,想好了再来!”
  徐夫人闻言,立即不敢再给自己渲染悲戚的氛围,干脆抬头,与皇上谋:“皇上,臣妇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关乎皇室血脉的大事要禀告陛下。”
  周启眉头一皱,已升起三分厌烦:“何事用起这个头,有话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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