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是。”她已经问过了,主子和魏主的事。她们贴身伺候的,多少要知道些,否则伺候不好主子的。
  关于魏家主与夫人的过往,那位婆子至今讲来都颇为叹息。一代世家豪族家主与她们夫人……
  她自然便知道,这饰物,该怎么收。
  ……
  月,静谧悠远。
  林之念洗了澡,挽了发髻,素裙垂落。
  窗外竹影婆娑。
  她站在窗前,平复心里的杂念,笔正好在桌上,随意铺开纸,笔尖轻触宣纸,宣纸上勾勒出梅花之态,行云流水,力求心静如初。
  笔下梅花渐渐成形,一片片,一朵朵,傲骨、柔美、随意,多姿杂态,看不出什么画意。
  林之念手执狼毫,目光专注平和,很多事情皆已过往,很难落在某一点,说清为什么了。
  春草看到二爷,刚要见礼。
  陆辑尘挥手,慢慢走过去。
  林之念的心神依旧在画上。
  烛火正明。
  陆辑尘看着她,一点点靠近,沐浴后的香气慢慢萦绕在鼻尖,仿佛夜都跟着安静下来。
  陆辑尘突然想靠过去,又谨慎的没有。
  想很自然的从后面拥住她,又怕她受惊后不高兴,毁了她的梅。
  陆辑尘还是弄出来一点点动静。
  林之念从光影中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真的回头,手扶起衣袖,梅枝虬曲苍劲。
  “在画画?”陆辑尘才缓缓站在她身后,身体前倾,头从她耳侧探过去,虚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自然而然落在桌上,说话间呼吸可闻。
  “梅花……”微微侧头,距离更近,又专注回画作,距离恢复如初。
  陆辑尘就这样虚环着她,看她画画,君子六艺,她练习的更好,会的更多,她比他见过的世家子弟更像被精心培养的世家子弟。
  陆辑尘将下巴放在她肩上,侧头,就是暖香……
  “要不要来两笔?”林之念将笔抬起。
  “好。”陆辑尘没动,甚至虚靠向她,懒散的握住她的手,举着她的手,下笔。
  梅花绽开,寒中独放!
  风雪其上,花开花出。
  她身体的温度,隐隐影响他的笔触,落笔时候,红梅重了一些,又立即调整,红梅略轻,仿佛淡淡的香气都要溢出来——
  林之念笑他不务正业。
  接过了笔,完成下面的部分,却没有将人推开。
  陆辑尘就这样,头搭在她肩膀上,看她画画。
  烛火映照着两人的背影,梅花已见风骨。
  林之念下笔如旧,甚至称得上散漫。
  陆辑尘都能感觉到她随意的敷衍,可她的梅花,照样傲立寒风中,尽显坚韧之姿。
  可见,画之奥义在人,不在笔墨。
  陆辑尘转头,呼吸……吹开她脖颈间一缕发丝……
  林之念用笔杆挑了一下发,思绪又回到画上:“最近都能按时下衙了?”
  “确实没什么事儿。”声音懒洋洋的,靠着她久了,人也不想动。
  林之念收完最后一笔,习惯性,落款填名,看来是事事顺利:“跟苏家打过招呼了?”
  陆辑尘不想提苏家,但答应过之念的事,也不会阳奉阴违:“说了。”
  “他们怎么说?”落款毕。
  景夏平原关乎苏家的利益,让苏家吐出这些年侵占过的土地,还要在开国时原有的亩数上再带头割掉一半,出让给军部,无疑是让苏家大出血。
  就是苏老学士年纪大了,看在外孙的份上,看得开,苏家各房都未必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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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王家人
  “配不配合还由得了他们。”属于陆辑尘的对外的气场,不自觉开了三分。
  按他的意思直接泄洪,淹了哪里算哪里,一劳永逸,管他们死活!别说给苏家剩一点,整个景夏平原一片汪洋责任都要推到苏家身上。
  理由都找好了,是苏家肆意侵占山林导致上游洪水,脏水泼苏家身上,苏家必然疲于奔波,到时候他们收割一波,才是最优、最快解。
  如今……
  林之念顺势靠在他身上,看着这幅成品,年龄上来了,脾气也上来了:“哦?苏学士送你的宝马不是很喜欢?怨气如此重?”苏学士可真心喜欢他新得的外孙,还附赠两匹小马驹给重外孙。
  陆辑尘想到苏家频繁示好的招数,不说话,他又不差一匹马。
  但也不会强词夺理,这件事始终是她为他考量,才决定绕开苏家,选最麻烦的路。
  而且……
  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之念的决定,让他不用这个时候,这么快面对苏家,让他压力倍减。
  所以,他没道理再信口开河。
  林之念看他安静了,笑笑,问正事:“苏家什么反应?”恐怕不会同意,她才要听具体的情况,好调整应对。
  陆辑尘嗤笑:“苏学士没有给我准话,只是前一刻还‘和蔼’的脸,下一刻就是敢于救被圈禁皇上的苏大学士了!”他还是更喜欢应对傲骨铮铮的苏学士。
  林之念卷起画纸,苏学士没有当场让还没有完全‘认下’的外孙滚回娘胎里去,已经很给陆辑尘面子了。
  想来,苏家很快就会和皇后娘娘通气,苏家是皇后屹立中宫的根基,没了苏家,她就是有皇子,也只能靠皇上的‘怜’爱为皇子谋划。
  何况,苏家当年为了皇后娘娘倾尽全力,现在占有的大规模土地多多少少是皇家默许的结果……
  林之念将画完全卷起,但好在只是通气,是让苏家有个心理准备,并不是拿他们动手:“从王家开始,杀鸡儆猴!”画,完全收起!王家,正好有她的人!
  到时候苏家就会知道,他外孙开出的条件,已经是给了他老人家最大的考量余地。
  林之念转头,勾住他一直作乱的脖颈……
  ……
  夜越来越深。
  魏迟渊突然想起,他的匕首是开刃的,急忙从书案前起身,拿外袍,往外走,小孩子怎么能玩那么锋利的东西。
  随即停下脚步,她养孩子,怎么可能不精心,定然左右都是年长的嬷嬷长随……
  何况,匕首怎么可以不开刃!
  魏迟渊放下外袍,目光跃跃,这日子越过越有意思了……
  教导孩子。
  继承一个人的意志,走未走完的路……
  所有分歧,也未必都是分歧。
  ……
  王家。
  晨光初破晓,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王大夫人端庄的面容上。仅不满三十的女子,眼里已不见波澜。
  她一袭华美的织锦衣裙,发髻高挽,珠翠点缀其间,明明尚算明艳的穿着,也难掩眼中的淡然与平静。
  她静静地坐在厅堂的主位上,天也才刚刚亮,可这个时间,她已经给婆母请完安回来了。
  此时,也正目光平和地看着正依着规矩给自己请安的女子。
  也是跟着她夫君一起清修回来的小表妹。
  据说,夫君离家那天,她一心追着车马去了,才有了今日的‘造化’。
  婆母就更给自己的侄女做脸了,说是因为表妹一心相伴,大爷才会‘迷途知返’重返仕途,让她好好待表妹。
  哼。
  表妹不表妹,王大夫人不在意。她耻笑的是婆母的那句‘迷途知返、重返仕途’,恐怕这跟‘迷途知返’没有任何关系。
  而是‘清风饮露’‘远离尘世’‘一心修心’没了被推崇的根基,很多人不再无条件捧着他们、输送金银。
  甚至现在的文章策论,都在攻击他们是避世之耻、一心为己,一事无成,更是把出过哲思论的几个避世大家,一一列出来,钉在了只会耍嘴皮子‘类苏秦、张仪’之辈的乱世之嘴上。
  不得不说,林姐姐真敢啊,还被她们两人做成了,就如林姐姐说的,虽然是春秋战国时的旧方,但依旧治现在的顽疾不是吗?
  当然了,这些人中,肯定也不乏,真的悟出了哲思、如今要走到实践中去的大家,至于她夫君是不是后一种,也无所谓。
  他如果是,自己做他自己的‘大家’去就好。她们的路在他回来的一刻,已经分开了。
  王大夫人不禁想起,第一次见林夫人的时候。
  并不是汴京城,也不是天福寺,是很多年前,不为人知、也不会让人知道的时候。
  那年,她去夫君‘隐居’之地,想去理论、想质问,问他,她一身才学、良好出身、掌家之术,是为了碌碌无为吗!
  却见他往来潇洒,文章无数,已与表妹育有子嗣。
  那时候,她何其可笑;那时候,她也恨意难消;那时候,她无法心静!
  只是多年后,真到了出这口恶气的时候。大周跟着她风向扭转,百隐归朝,让她这种后宅妇人、耽于小家的人,有种豁然开朗、玩弄权势在股掌的野望。
  一切做成时,表妹,王家,在这场博弈里,都不再重要了,就连她自己,也只是整件事情里再微不足道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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