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胡海成已经被押送至广泽市男子监狱,胡婉带着胡兔和胡瑟欣第一次去监狱探望,由于每次只可以去三个亲人,第一次便先这样安排。
隔着一扇特制玻璃的胡海成,在看到子女们的样子时,一时间溃不成声,他抬起戴着手铐的手臂,用囚服抹着眼泪:“对不起,爸真没用,好不容易见你们一回却在不停掉泪。”
胡婉她们三个也哭成了泪人,胡瑟欣哭得最没有掩饰,哇哇大哭,捶着玻璃喊:“爸爸……呜呜呜……我想要你出来……呜呜呜……”
胡海成愈发老泪纵横:“欣欣啊不哭!不哭啊!你要乖乖的,听姐姐话知道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还感慨着:“我一糙老爷们啥时候这么感性了,这眼泪跟水龙头坏了一样不停啊,呜!”
胡婉和胡兔被他逗笑了,一场家属见面会在笑中带泪走到了尾声。
胡海成一一叮嘱:“胡兔,你少玩点游戏,努力考上大学,听到没?”
胡兔说:“嗯,知道了,爸。”
“还有你,欣欣,我最不放心就是你,贪吃贪玩从小闯祸不少,爸爸不在身边了,以后要是有人对你不好,一定要和哥哥说,知道没?还有胡兔,你也是,要多护着妹妹。”
“知道了!”胡瑟欣道。
“嗯。”胡兔道。
狱警进来提醒:“时间快到了。”
胡海成马上朝他合十双手拜托:“好的,知道了警官,我再和我大女儿最后说几句,”他看向儿女们,“婉婉,你单独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胡兔带着胡瑟欣先出去了,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爸爸。
只剩下胡婉了。
胡海成正了正身子:“婉婉,爸最对不起的其实是你。从小让你承受了太多压力,特别是你妈走后,我回想起来,自己确实做了很多荒唐事,带累了你。对不起。”
“以后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辛苦你了,你才刚考上的大学,就……”他内疚地用手捂住眼睛。
胡婉哽咽了下,说:“我会退学,去赚钱养活弟弟妹妹,供她们读书。”
“爸真的对不住你。”胡海成低头,“爸知道自己以前太自私了,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你妈病重时没有好好守着她,留下你和弟弟也没好好尽到父亲的责任……”他沉浸在回忆中,细数自己这大半生的过错,或许人就是半步踏进死亡的领地,才开始懂得反思。
“反正,你们以后要是想起我了,就来看看我吧。不要忘了我这个爸,就好……”他喃喃自语。
胡婉站起来,胡海成乍然抬头,明知道最后躲不掉离别,但依旧害怕女儿的离去。
“爸,你确实自私了一辈子,但这一次,我很谢谢你,你这一次的无私把以前的烂账都一笔勾销了。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的,放心吧。弟弟妹妹们我会看着,我自己也会好好地活着,你在里面也不要闲着,多看点书,十年后——我们接你回家。”
胡海成眼角又开始冒出泪沫子:“嗯!”
胡婉站在探访室外,看着狱警把胡海成带走,他频频回头,胡婉发现他额头的皱纹比以前要深了许多。
——
胡婉正在宿舍打包行李,被子、枕头、蚊帐还有各种杂物,书她都不打算要了,几乎都拿去废品站按斤称卖了,符珺看着打包行李的胡婉,说:“你真的要退学了?”
“嗯,手续在我爸进看守所期间就去办了。”
“这么快?”
胡婉把行李箱盖子按下去,跪上去压紧,拉上链子,随后直起身子,捶了捶腰,微微喘气道:“不然呢?马上我们就要一分钱也没有了,我有四个弟弟妹妹,你说我能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符珺说:“我借你啊!”
胡婉无奈地笑:“也就你符老板口气能这么狂,你借我,借多久?借多少?你借得了一个月,借不了十年八年。再说我也不会和你借。”
符珺想了想,有道理,她比较坦率,神经也大条,没想这么细。
符珺坐在椅子上摇晃椅子腿:“哎,宿舍马上就少一个人了。”她看着胡婉那张已经空了的床位。
胡婉说:“反正也快暑假了,就当我提前放假回家了吧,只是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符珺扁扁嘴,想到什么便道:“对了,龚明俊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人家可是为心爱人追到这间学校的,现在心爱人要跑路,我光想想都觉得他会很没意思。”
提到他,胡婉的表情有点塌下来:“我会和他分手。”
“什么?你真的好残忍,他对你这么好,这次你爸的事人家可是跑前跑后帮你打点耶!”
“就是因为他太好,我才不能成为他的累赘,他值得更好的女孩。”
符珺啧啧:“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太理性了,我甚至怀疑你有没有喜欢过他,喜欢过的人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呢?”
胡婉摸了摸她的肩膀:“你太年轻了,我这叫情到深处方能有大爱,再过十年八年你就懂了。”
符珺恶寒:“我们虽然同龄,但我想喊你姐姐了,以后我叫你胡姐姐吧!”说完符珺像小奶狗一样往她肚子上钻和蹭,一边喊着“胡姐姐”“胡姐姐”的。
胡婉被弄痒痒了,推着她说:“哈哈,别弄了,好痒呀!哈哈哈!”
符珺抬起头仰视她:“笑了笑了,你终于笑了,多笑笑嘛,不然很快会长皱纹的,别忘了你才刚19岁哦!胡姐姐。”
符珺帮胡婉拿行李下楼,送她去车站,胡婉在楼下仰视宿舍楼,再看看饭堂,以及楼栋间的人行小道,上面还有着不少她和龚明俊留下的痕迹。
这就是她的大学生活,只维持了快两个学期的大学生活。一开始去申请退学,辅导员还不理解,说如果是有经济困难可以申请助学金,胡婉说她不仅是一个人的经济困难,而是五个人的,辅导员了解了后对她的经历深表同情,但也无法做什么,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困难。
她上了公交车,对符珺招手道再见,符珺大喊:“保持联系啊!有什么顶不住的,或者想说的,找我!”
车子发动,胡婉的头探出一点到窗外:“好!刚才谢谢你了!”
坐回车子里,她抹了抹两边脸颊的泪,生活没有给她彩排的时间,每一刻都是现场,每一刻都是即兴表演,她要做的事,是把力所能及的都做好。
比如,今晚她还要带着弟弟妹妹们连夜搬家。
她对自己比着拳头,说:“加油,胡婉!”
——
搬过来住了七年,要走的时候发现东西不多,五个人收拾了快两小时就差不多了。
胡瑟欣捧着她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攒着的各种明星贴纸、卡片,装进一个盒子放入书包中。
胡瑟依把所有的书都一本本垒好放进蛇皮袋。
胡婉主要收拾父亲房间和客厅,能带走的不多,自行车用的很多配件都只能扔了,暂时也用不上,除了一些修理工具还有用场。
新的房子很小,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客厅更是没什么能拿的,稍微值钱的都早被搜罗去抵债了,剩下沙发和桌椅也拿不动。
胡放东西最少,穿的衣服多数都是哥哥姐姐留下的,几乎没怎么添置过。
胡兔在厨房和卫生间收拾,把能用的都捎上,避免以后再花钱买。
就是那张后来买的床比较大,胡婉找了一个三轮车师傅,把它拉过去,新找的地方距离这里大概8公里,不算太远。
胡放抱着书包去找胡婉:“姐姐,我们一定要搬走吗?”
胡婉抚着他的后脑勺说:“是呀,这次一定得走,万一追债的再来我们可招架不住了。我知道你不舍得磊平叔叔他们,虽然搬得距离远了,但是周末我有空就带你来找他们,好不好?”
胡放知道再不舍也是要分别的,懂事地点头。
胡婉收拾好后,带着弟妹们去了赵姨家:“赵姨、刘叔,在家吗?”
赵姨马上过来开门:“婉婉,你们这是……怎么五个人都齐了?什么事呢?”
胡婉说:“我们今晚要搬走了,来跟您打声招呼。”
刘叔披着件外套走过来:“走了?你们几个小孩能去哪里啊?”
胡婉腼腆地说道:“刘叔,我都成年了,不是小孩了。”
赵姨说:“在我们看来也是小孩啊!你根本没有多少社会经验!”
胡婉挠挠头:“我的经验是不多,但是都比较特别吧。”
赵姨和刘叔面面相觑。
“我们想跟你们道谢,这些年来多谢你们的帮忙与包容了。”胡婉晃晃手,其他几人领悟,齐刷刷地俯身低头道:“谢谢叔叔阿姨。”
赵姨和刘叔不好意思,赵姨道:“你们这!哎,弄得那么隆重,谢什么,邻居嘛帮帮忙应该的,我们也算看着你们长大,你们的经历我们都心疼,可惜啊……你们打算去哪儿?我让你刘叔送送啊,他有小面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