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没有什么不好。我学习压力大,最近总是不能集中精力,常常两三个小时持续地急躁,有时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层层编织的网里,很焦虑很焦虑,医生说是边缘性人格障碍什么的乱七八糟。”
“开药了吗?你不要焦虑,学到哪是哪,以后回来当店老板娘就是了。”
一只小猫一直跟在清音边上,挠着她的鞋,清音紧簇着眉头。
泳宸抱起来猫,“小猫啊,这是我的女人,你惹不起的女人。”
清音噗嗤一声笑了。
“晚上去荟萃园吃饭,我给你定了大蛋糕,到时多吃点,咱俩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要好好庆祝一下。”泳宸说,一说过生日,清音想起了长柏。
“柳溪阿姨最近怎样了。”
“花店最近一直关门,张奶奶终于知道了长柏没了,呼天抢地的,生病了,她在家里照顾张奶奶。”
“哎。”
第六十九章 爱情应该是双生火焰,相互灿烂,而不是两副碗筷,相互搭伴
荟萃园里客人满座,周六晚上学生都出来了。清音却思绪飘摇,对泳宸好像从来没有喜欢的感觉,有的只是依靠与依赖,她看到泳宸精心准备的蛋糕和礼物,心里并没有惊喜与喜悦,一直在担心这么大的蛋糕怎么才能吃完,又看到泳宸对她当众唱生日歌,觉得很难为情。
在荟萃园过完生日,两人回宾馆路过清北大学校园外的一家文具店,“燕园文具”,平常的胡同小巷,并不热闹,也不冷清,秋树影子微微飘摇。
清音想要买几支笔,一排排的水笔眼花缭乱,两人一起挑选,文具货架中间贴了一大块广告纸,上面已经有之前学生试笔画的横横竖竖的笔迹,泳宸挑了几支,也在上面试写。
“白清音、白清音......”他不自觉就在上面写了一行,并喃喃自语,“这几支笔都不错,一会都买了。”
“停停停,你怎么写了这么多我的名字。”清音急忙侧过身来。
泳宸才反应过来,在空白处已经写了一行了,“无意识无意识,下笔无意识就写了你的名字。”他确实是无意识的,笔端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不自觉就把清音的名字写了出来。
清音拿着笔准备划掉,“让我同学看到多不好意思。”
“不要划呀,这文具店校外的,你同学应该不经常来吧,再说又不犯法,干嘛抹掉啊,别人也不一定注意到。”泳宸的字圆滚滚的,像小熊一样,没有棱角,就像他本人一样憨厚。
清音遂作罢,又去挑笔记本去了,泳宸悄摸拿着笔,又在前面补了几个字“马泳宸喜欢”,连起来就成了“马泳宸喜欢白清音”,末了又在尾部坠上日期,“2006年10月14日”。
清音全然不知,径直走向了收银台,两个人结完账走了出去。
“你说假如咱俩有一天不在一起了,你会怎样啊。”清音说。
“你怎么又说这句话?”
“我是说假如嘛,感情哪有一直的事情啊,是吧,每个人都是会变的。”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梁阿姨领养了个小孩子,好像已经两三岁了,在花店里玩耍,梁阿姨、我爸爸、你妈妈坐在一起,几个人聊天说着小孩以后要上什么小学,怎么培养,梁阿姨看起来已经从伤心里走出来了,口气很轻松,我经过花店门口听到了,就特别生气,进去和她吵架,因为她仿佛把长柏全部忘了似的,吵着吵着就吵醒了,心里还挺难过的。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有时候不希望白阿姨再有个孩子,当初那么伤心欲绝,再有个孩子不就是对当初感情的背叛了吗?长柏要是知道梁阿姨这样很快有了新的感情倾注肯定会伤心的。”泳宸是这样的人,他举梁阿姨的例子,不过是为了说明自己心目中美好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每个人都得往前看,当初那么伤心欲绝的梁阿姨,你难道忍心她一直伤心,难道不希望她走出来吗?我倒希望在现实中,梁阿姨不管是领养一个孩子还是再生个孩子,尽快忘掉长柏,放在内心深处就可以了。每个人一生都有很多段感情,也不可能一直耗在一个人上面啊。我发现你还挺轴的。人生都这么苦了,你就不要道德绑架别人了。”
清音和泳宸有各自的立场,又仿佛在为自己的感情做注解。
“假如某一天我成为了梁阿姨,我绝对不会再生孩子也不会再收养孩子了,深情过后又转身另一个人,就不是真的深情了。”泳宸说。
“你.......你真的是挺轴的。”清音又强调了一遍。
“你若和我分手,我再也不谈恋爱了,我到时孤独终老。所以,你不能和我分手,哼!你总不能看着我孤独终老吧。”泳宸拥抱着她,亲吻了清音一下。
“哎呀,你这个人,太轴了。”她推开了他。
到了宾馆已经是深夜,
北京秋天的夜晚寒意加深,向更深秋处滑去,宾馆虽然有空调,刚进到里面还是冷得不行,晚上睡觉的时候,泳宸先暖了一边,暖和之后让清音躺上去,又躺到另一边睡去了。
晚上睡不着,清音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泳宸有一点点的抵触心思,也许就是他这种拼命对你好,把感情全部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想要长长久久地捆绑着你的时候,她会想要逃走,她才十八岁,未来还有很多可能。和长柏、泳宸谈恋爱,有一部分是从他们身上、他们家里寻找她未曾体会过的爱。在这两段感情里,她也投入过很多真感情,并非周身抽离在当吸血(爱)鬼,但是他们也许是自己寻爱路上的接力棒,她觉得自己自私,可是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她的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她想要一个每天能陪着她的人。从头到尾,她的所有所作所为,深究起来不过是家庭与妈妈行为的映射。她明白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渣女”,可是时势造英雄,时势也可以造渣女。
2006年11月1日 北京市 晴
时间很快,已经十一月了。北京秋天湛蓝的天空可以让人想得很远,晚上有时还能听到蛐蛐叫,有种深沉的古意。
不知不觉来北京读书已经三个月了,慢慢在习惯着一些东西,就像洗澡,我刚来这里的一周,完全不知道怎么去洗,在南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浴室,原来北方学生是在这么大的浴室里洗的,太难为情也不自在,一个大大的浴室里,就像是公开处刑一样,光溜溜站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女的,白花花的肉体来回穿梭,还能交谈自如,谈笑风生,相互搓背,毫无隐私而言。往常我都是早早起来去洗,或者等过了晚上八九点洗澡的高峰期,十点之后再去洗,泳宸每次来北京,也能在酒店里好好洗一次澡,这样也能撑着三四天不洗了。
有时候洗澡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和泳宸的关系,总是他一往情深地在送“热水”,有时甚至是烫了,他给出了他最好的东西,但是我并不喜欢这样,爱情可能讲究两个人的频率一样,一直以来,我和他之间好像总是缺少了一点这样的东西。当两个人相互喜欢的时候,应该是喜欢上了灵魂深处某个频率一样的律动,
爱情应该是双生火焰,相互灿烂,而不是两副碗筷,相互搭伴。当一个人对爱情心生二意的时候,才会拼命寻找爱情理论来,我自己知道自己很不可理喻,我也很想骂自己。
眼看学期过半。
每天清音要和林海韵絮絮叨叨两三个小时的电话,学习的压力,对未来的困惑,她无处倾诉,她有时会焦虑紧张到手脚发抖,医生告诉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干一件事,这就是这个病的基本的症状,她告诉林海韵,“你有时不必听我说了什么,就把电话放在那里。”
星期六早上清音起了个大早,赶在八点浴室开门之后第一个去洗澡,周末学生大多会多睡一会,即使有早起的,也是赶着去自习室,没有哪个人一大早去洗澡。
她现在已经好多了,刚来学校的那半个月,是穿着内裤洗澡的,她受不了一堆白花花的肉体之间的坦诚相待,军训开始的时候,她三天没洗澡,每次和林海韵相聚,两个人都要去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单间浴池,甚至是开个房来洗澡。
宿舍楼距离学校浴室走路半分钟,她拎了一个小篮子向浴室走去,篮子里满满当当放了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和保湿霜,
空荡荡的浴室里,一排排整装待发的淋浴喷头就像是待打开的镁光灯,地板是仿花岗岩水泥砖,星星点点的纹路与已经微微生了水垢的淋浴喷头倒另有一种时间与简朴感,这是一间使用了很久的浴室,高高的后窗外面是在秋阳中轻轻摆动的大白杨,脱光光站在下面,空旷的浴室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现实感,哗啦啦的热水冲下来,才感觉这是在2006年,不是1990年。
隔壁男浴室也有个人在洗澡,声音更大,哗啦啦的,安静的早上,两股声响像是在唱交响乐,此起彼伏,过了一会,隔壁的人居然唱起了歌,空旷的浴室里从《黄土高坡》这样的老歌到流行歌曲,清音琢磨着这个人可真有趣,一个人洗澡还要唱歌来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