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妈妈,谢谢你和爸爸过来,要是我还好好的多好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不过也没关系,后面你和爸爸一样可以去,答应我,爸爸妈妈,一定不要伤心,你们伤心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第五十四章 “向北京进军”
  时间很快,悲伤的时间是默默的。
  清音每天在家就像住在宾馆一样,自从跳海事情之后,妈妈对她客客气气的,又因为已经到了高三下学期,好像就快要离开这里,白采桢似乎也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的原则,这一阶段的人生已经在踩着尾巴了。白采桢有时会唠叨青蓝两句,就像是她之前爱唠叨清音的后遗症,带着一点英雄末日的感觉,不成气候。
  37岁这天,她去照相馆拍了写真,她带着青蓝过去作伴,接待小姐笑着问青蓝,“这是你姐姐吧?”她不过是为了讨好顾客,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二十岁一样,一开心选了最贵的拍摄套餐。她记得妈妈是1969年出生的人,她经常说,自己太可惜了,没赶上七十年代,70年出生会比69年年轻一大截。
  她穿着清秀的旗袍,撑着江南的油纸伞,她想象自己是这样的形象,温柔的小家碧玉,却不知变成了母老虎,十八岁生了孩子人生跌入另一个世界。拿回来照片后,她把写真贴在了自己卧室和两个女儿的卧室里,以至于清音一直觉得她三十七岁,因为关系客客气气,直到她去了外地读书,脑子里妈妈就一直是三十六七岁的样子。
  这天半夜青蓝上厕所发现尿血,淡淡的粉红色,她告诉了白采桢,但是她为了不让妈妈担心,随口说了一句白天吃了红心火龙果,白采桢半信半疑,白天也没见她吃红心火龙果,她辗转反侧在床上一晚上睡不着,她从来没见过这样,难道孩子得了什么大病?女人总是会不自觉夸大所有“流血”的病。听到隔壁房间里青蓝呼呼大睡还打着呼噜,心里想着这孩子真是心大。
  第二天一早上,她带着青蓝去医院看病,临走时包了一个红包,到医院挂号了之后,就在诊室门口焦虑地等待着,白采桢翘首看着诊室里面,前一个人出来之后,她就赶紧拉着青蓝进去了,进去之后,她先把门反锁了。
  “这位女士你想干什么?”医生一看到有病人进来还反锁门,有点奇怪。
  白采桢立刻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了医生。
  “医生你看看我女儿什么病,不知道怎么了就尿血,这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她紧张地说着,意思是关紧门收红包肯定不会被撞见。
  “我们不收红包的。”医生说道。
  青蓝在边上看着妈妈居然主动给医生送红包,无地自容,觉得很丢脸。她记得前几天电视上报道医生收红包的行为时妈妈还一脸鄙夷,现在轮到了青蓝鄙夷,她在医生面前努力和妈妈划清界限,“妈,你怎么这样啊。”她和医生站在一个立场。
  结果医生在半推半就中把红包放到了抽屉了,青蓝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结果也确实没有什么大事,是白采桢过度紧张了,依旧是因为上火,可能是毛细血管哪里破裂了,吃点药就可以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青蓝对着妈妈说,“妈,你怎么也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啊,还给医生塞红包。”
  “等你以后生个孩子试试,你再说讨厌不讨厌我。”白采桢心里也讨厌自己,可是她不让女儿心里讨厌自己。
  梁柳溪自从长柏去世之后,每天的精神处于不稳定状态,之前她因为脾气温柔被称为风凌街的“棉花糖”,现在却成了“炸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绪就会失控,有一天她搭乘出租车从家里来风凌街,半路堵车,司机对她说,“虽然前面稍微有点堵,但已经是选择了最优路线,不要着急。”
  她突然就发起脾气来,说,“哪里有最优路线了,我的人生都是最差路线了,你载着我还能是最优线路了,你们骗人。”随后就哭了起来,她莫名其妙地朝司机发了一通火,司机也一脸懵逼,只能是认为乘客可能因为堵车耽误了重要的事,她每每想到自己精心规划的人生路线就这样堵在了半道,心里钻心地疼。
  她有时很安静,丧得不行,会想起往昔落泪,有时又很狂躁,想要找个人吵架,张泉成每次都是尽力安抚,回报以温柔和微笑,她的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发泄不了,张泉成似乎不懂,他老婆就是想发泄,他如果懂的话,应该和她好好吵上几架,最好是天崩地裂不相上下抄家伙,她就不会在外面碰到个人就想吵吵两句了。
  她结婚前最看重的就是张泉成脾气好这一点,却发现,结婚找老公的过程,当初如果最看重最中意对方哪一点,结婚后就是把自己囿于适合自己的囹圄的过程。
  白采桢发现了梁柳溪这样子,“老梁,以后骂我就行了,你有什么都发泄过来,咱俩对骂,我绝对比你骂的凶。”
  “你们这些坏人,有儿有女的,是不是现在看我笑话呢!”梁柳溪骂道。
  “我只有两个女儿都活成了笑话,我两个女儿都说讨厌我,你可知足吧,至少现在没人说讨厌你啦!再说,谁让你有钱烧的,让儿子去国外。”白采桢也骂她。
  “是啊,我有钱烧的,你是不是嫉妒我有钱了!”
  “我现在可不比你穷,你以为我天天开店都是玩呢不挣钱!”两个人不相上下怼着。
  “采桢,不骂了,累了,对着你我只想哭,只想和你聊聊天,昨天我去菜市场了,好久没有去那里了,想之前我是天天去的,里面热热闹闹的,卖鱼的卖虾的,活蹦乱跳,我都好久见过这种市井气了,我瞬间就想到了我儿子,我想起以前在家里做饭的时候,家里缺什么东西,我经常让儿子捎个青菜蒜头的,他有时想吃什么东西,也不提前告诉我,就在菜市场买回来让我们做。现在往回看,如果我知道2006年2月8日是他生命的尽头,再来看这最后几年的所作所为,就会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人总是在思维和行动上给自己设置了很多牢笼,而笼子的钥匙永远丢失了,我曾经以为我家老张是我的那把钥匙,他喜欢开导我,总是最在乎我,是一个最合格的丈夫,现在却发现也许只要女人结婚之后,这把钥匙可能就已经丢失了,永远无解了。”
  “我也是这样,前几天,青蓝说妈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教我们自强自立却学会给人塞红包,变得让人不可思议,那一刻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自以为是的,其实女儿并没有那么和我亲近,她可能其实心里也在笑话我吧,结婚之后,真的是进入了一个无解的牢笼。”
  “其实我家儿子去年和清音谈了几个月恋爱。”梁柳溪和白采桢讲,也许是说到了动情处觉得应该告诉她。
  “什么?清音去年和长柏谈恋爱了啊。”
  “当时你家女儿不想让他出国,早知道就听她的话好了,清音若是想去哪上大学,你别逼她啊,我知道你不让她谈恋爱,但是这件事你也千万不要对她发脾气,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没必要对一个‘客人’生气,眼看就快要上大学了。”白采桢讲。过去的事,她没必要生气,未来的事,她怕自己掌控不了了。
  “采桢,我走了,回家缓一会儿,老白,我现在这样子你要担待一点,对不起。”白采桢拉住了她,“你和老张再生一个吧,你前段时间不是才流产吗?能怀上的。”
  2006年4月5日 宁海市 晴
  时间真快,不知不觉离高考只有2个月了,最近学习太累。我和林海韵相约去北京读书,本来我其实喜欢宁海大学海洋学专业。但是现在想要离开这里,长柏离开让这里成为了一个伤心的地方,也许去北京,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是不错的。
  妈妈一直让我“向北京进军”,她这句口头禅可是快要实现了啊,恭喜她,这么多年还是有成果的,之前要求我学医科,我和她说了不想学医科,但是会努力考北京的大学,她同意了。
  我看到柳溪阿姨因为长柏的事情一直伤心,我也很伤心,但是有时学习很累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他离开也是一种解脱,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
  “除了病痛和饥饿是真切存在的,世界上的其他痛苦,可能都源于你的价值观”。我现在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五十五章 床上绝佳歌曲《国际歌》
  四月之后,宁海的天气又慢慢开始暖和了,暖意就像是蒲公英一点点在刺挠着耳后最敏感的部位,带着迷惘的期待,2006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想到海边的沙滩,想留下点什么东西,却在一浪浪的海潮中冲淡了。
  泳宸的小店开始赚钱之后,他在离风凌街不远的另一条街,水仙街租了一个房间,正好马国栋的茶叶店生意好转,他之前住的地下室就用作了仓库。
  水仙街每幢建筑上都有石刻的水仙花雕塑,典雅又有年代气息。
  清音跟着泳宸去过他的住处,风凌街拐到水仙街之后,街中间有一个狭窄黑暗的暗道,走大约一分钟通过之后,是豁然开朗的一个天井,一座三层高的清水红砖间以白色花岗岩石铸造成的主楼,与边上的建筑正好围城了一个天井。一二楼外廊是五个宽窄大小不一的拱门,顶层阳台上是精致的雕刻花纹,院子里浓郁的植物映衬着建筑构成了浓浓的南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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