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坐在店门口,望着外面黢黑的夜色,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聆听雨声,白天被阳光熏染的带着温暖白烟的街巷,此时却沉静寂寂,那白烟不是真正的烟火,而是被阳光照射的蒸腾着虚影的生活。
他越来越体味到了寻常生活的烟火气息,他长大了,他也将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
他突然又觉得委屈,凭什么别人说出国了不能和女朋友继续了让他接受他就得同意,自己为什么就是这样可怜又卑微的人生,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有好的家庭条件与背景,而自己却没有。他已经决定了,即使长柏放手了,他也不和清音谈恋爱。前几天小姨翁秋仪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万一她有什么闪失,她的财产要全部留给他。他问小姨,能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呢,他大概还不懂一个伤心的中年女人心中已经全部是悬崖,没有一点点平原。
清音躺在床上,她轻轻舔舐着智齿拔掉后留下的印记, 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雨声像寂寞的空心糖,她把窗户尽量打开,半夜醒来的时候,眼睫毛上都是雾水,好似雾湿楼台,身上也是飘进来的蒙蒙细雨。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所有的同学都在指责她。
“她可真是势利眼啊,谈恋爱那么有目的性。长柏要出国读书了,转头就要投入泳宸的怀抱,估计也是看泳宸开店了是不是要挣钱了。”
“她怎么能那样,真的是,从小地方来宁海读书的女孩果然可怕。”
学校走廊里的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自己,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音的好朋友林海韵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夜的梦就像是雨湿青苔,她小心翼翼回忆着,她拿着毛巾,站在窗口轻轻擦拭衣服和头发,她白天已经告诉了林海韵自己肯定不会考虑保送的事情,海韵比较失落,她半开玩笑半失落地说,有她这么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肯定是考不进前五了,也考不进自己心仪的学校了。
清音诧异,全省那么多考生一起考试,多自己一个人对于整体成绩名次也无大影响,她所不知道的是,大部分人,在狭小的世界里生活,都只能感知到增加一个确切的“敌人”的焦虑,而对于隐含的他处增加了一百个敌人,她不知道也远在天边不在眼前,倒不会焦虑。
路灯下的细雨,在昏黄的光晕里簌簌下落,就像是盛满了一整个心思的千丝万缕,泳宸终于等到了雨停,从新店里回家睡觉,她在窗台前看到他一个人在路上行走,对面马家茶叶店里灯还亮着,马叔叔半夜了还在忙碌着生意。
她突然想起,长柏发的短信忘了回复了,他约着一起逛美术馆,高三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哪有什么时间逛美术馆。
“老万,在吗?”清音对着对面灰白的头像发了消息,午夜空虚,她想起来了qq上这位神秘的网友。
对面的头像一下子点亮了,头像闪烁抖动起来。
“暮天纱,这么晚了你也没有睡觉。”
“高三了压力很大,睡着又醒了,老万,对了,上次你还没说你在哪个城市呢?”
隔了半分钟,对面回复了。
“我在北京,我应该比你大几岁,也许是几十岁,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我讲。”清音能感觉到对方在斟酌,也许北京这个地方是编的吧,不过也无所谓。
上学路的早晨。
林海韵骑着自行车行驶在马路上,她特地穿了一条黄色的裙子,下雨天路上往往乱成一团糟,在路上显眼一些,往常下雨她都是要坐公交车的,但是最近她都骑自行车,她不喜欢妈妈那句“海韵你怎么越来越胖,胯那么大,生来给男人生儿子的吧。”
她骑自行车想看看能不能减点肥,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一阵“飓风”,她已经躺在了地上,胳膊与腿重重地在地上摩擦了几十厘米,鲜血渗了出来。
一辆摩托车雨天打滑,撞倒了林海韵的自行车,摩托车主跛着腿,走到林海韵跟前,“你没事吧,我把你送医院去,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说下情况,什么问题我来承担。”摩托车男子非常抱歉,关切地问着。
“不用给他们打电话,没事,你走吧,你要是放心不下,给我留下二百块钱,我自己可以去医院。”林海韵冷静地说着,把摩托车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脑子撞坏了。
“你没事吧,这样,我给你留下五百块钱。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下来,你有事一定要和我讲,我不是逃避责任的人。”林海韵一下子把钱从摩托车男子的手上拿了过来,她朝着斑驳树影里的阳光比对着纸币里的纹路,确定是真钱之后,让男子走了,那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的眼神,仿佛是一个老道的收钱的老板。
她往常都是躲在窗帘后面对着光验钱的真伪,没想到这次换了个地方。
公交车跟着前面的自行车,清音一直在后面的公交车里看着前面的一切,她着急等着公车停下来去帮林海韵,这一站路却实在是长,等到她下了公交车,却已经找不到林海韵的踪影,她着急给她发短信和打电话,都被林海韵拒绝了。
她正站在马路边犹豫,却看到林海韵推着自行车从路边的一家快餐店走了出来,她的腿上和膝盖处已经贴上了创可贴,她颤颤巍巍骑着车,黄裙子已不见踪影,换了一条花裙子,朝学校相反的地方骑去,清音本来想跟踪她,却想起还要上学,便作罢了。
也许,她还有自己的事情。
第四十章 我用时光救赎现在,用初夜买明天
酒店的房间里灯光暧昧,林海韵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跑进来,雪白的被子下面翻滚着一个比被子更加汹涌的肉体。
她来的路上给老师发了消息,请假说上学路上骑车被别人撞了,需要回家休息一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请假的机会,腿上、胳膊上的伤都在,下午去的时候还能作为请假的佐证。
她看到手机里的信息,毫不犹豫骑车来到了这家假日酒店,早上的两节课都是英语课,她的英语成绩还不错,耽误了课也没事,之前因为本来要出国,英语恶补了一段时间。
胖男人脸沉在床上,哼了一声,“来了。”
她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心里咯噔咯噔地跳,这一大块肥肉,如果压在秤上,秤都得压坏,如果剁一剁上盘,起码能做一百盘。林海韵说不清什么时候加入的这个群体,群主派发服务信息,客人涵盖各种各样的男人,服务项目也五花八门。
“大哥,这次走什么路。”林海韵轻轻说着,她已经慢慢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蚂蚁走路吧,轻点。”大哥沉沉说着,林海韵懂,“蚂蚁走路”就是全身抓一抓,她已经学会了不少行话,什么“小鸡走路”,“蚂蚁走路”,“骆驼走路”,“蛇走路”......每个走法不一样,“蚂蚁走路”算是最轻的一种,像挠痒痒一样,有的人觉得舒服。她害怕小鸡走路,蛇走路,她在群里听那些小姐妹说小鸡走路怎么样疼,蛇走路又是怎么让人恶心。她上床了,小小的手快速抓着,男人的身上太油腻,越抓手上越出汗。
“蚂蚁走路”了十几分钟,她的手酸得不行,正在走神,男人紧紧把她的手抓着,似乎要做别的事,“妹妹,你今年多大了,手劲不错。”
“我今年十四岁。”她不敢说已经快十八岁了,她对自己的真实年龄有一种恐惧,如同骄阳下被灼伤。如果如实说年龄,这些男人往往要做别的更出格的行为。
“真十四吗?看着不像啊,我以为你十七八了,那和我女儿一样大,你这样你父母知道吗?”男人抓着的手又慢慢松了下来。
“小时候牛奶喝多了,长得比同龄人高一些。”林海韵咬着牙说道。
林海韵家虽然不富裕,还算小康家庭,但是她一直觉得没有自己的生活,她想着攒够一定的钱,就可以脱离家里了。高二分文理科的时候,她本来要报文科,她的妈妈千方百计让她报了理科,说理科以后发展的机会大,等到报了理科,妈妈本来答应的用于她学习和辅导班的一些钱,转眼凑着办了一张美容卡;之前妈妈怂恿她出国留学,她辛辛苦苦准备了英文考试,选好了学校,临到需要给留学中介交费的时候,她的妈妈又打了退堂鼓,转眼把预留的钱买了一辆车,她想不到妈妈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一边为了女儿打算又真实想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她想把林海韵留在身边给自己养老。她平时喜欢说谎,被同学调侃为说谎精,她心里清楚,可是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说谎,说谎会带来解压感,那像制造缤彩泡泡一样的梦幻感,会带来快乐。
所以林海韵和清音正好相反,白采桢一直的目标是让女儿“向北京进军”,她父母的目标是把孩子捆绑在身边。林海韵从高二开始兼职攒钱,偷摸中已经攒了一两万了。她在兼职信息里看到初夜可以卖最少五千,她想等到有人出价一万的时候再换钱。
男人扔给她几张百元大钞,她轻轻把窗帘拉了一条缝,在晃眼的阳光下,看着钱币里动人的图案,验收之后,她麻利地放到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