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么叫‘碰上还能一起玩,但是私下不要再见面了’?”女生的声音。
男生:“我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你骗人的吧,我们这几天不是相处的很好吗?你刚刚还给我剥了一盆小龙虾!”
男生沉默了几秒,霍听已经快走过拐角了,听到对方说:“我还没从上一段缓过来……”
……
后面他就没听到了。
霍听才上大学两个多月,已对这类剧情屡见不鲜,他同宿舍隔壁床的,每晚都要在宿舍表演类似的爱情纠葛。
对方只是他生命中路过的千万人之一,但他今晚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却将这人的脸和那天晚上的人联系起来了。
他向来对欺骗、玩弄感情的人深恶痛绝,对岑林自然不会给予好颜色。
霍听装作没看见一样移开视线,余光中,岑林接了个电话,往后门去了。
他要走了?
对方的发带还在他口袋,表演的时候就有些别扭,手腕上的东西存在感太强,他总是忍不住去看,一下台就摘下来了。
霍听和乐队人打招呼,和人群说了句不好意思,追着岑林去了。
他不是有意听人墙角,但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电话那头应该是有人问他要不要回来,岑林说不回了。
他要在外面过夜?果然符合霍听对这类人的认知。
电话挂了,霍听刚要上去,被一旁的两个女生抢先。
岑林游刃有余地应对女生的好感。
一想到刚才那通电话有可能是对方的女友打来,而他居然在挂了电话后立马和其他陌生女孩拉扯。
霍听恶心,打断了他们。
他没错过岑林不解的神情,或许对方会因此讨厌他,他也不会去解释的,反正他永远不会和这类人来往。
霍听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走到住院部,电梯上了11楼,路过护士站,被值班护士叫住。
“小霍还会乐器呢?”
住院部的护士都认识这个小帅哥,人们对可怜的陌生人总是抱有最大程度的耐心和同情,护士先关心了霍听一番,最后才说:“余额空了,小霍有空记得去缴费。”
她们守护这个年纪的少年爆棚的自尊心,这家人每个月都拖欠医疗费,男孩儿没钱,他们说成没空。
霍听点头,说好,往最里面的病房走去。
杨雪梅睡在靠墙的床铺,听见霍听的脚步,缓慢睁开眼。
她得了乳腺癌,一双胸全没了,但因为拖太久,切了也无济于事,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她撑不了多久了。
她笑了下,喊霍听的小名,“斤斤,快坐。”斤斤是霍听的妈妈取的,说音乐创作只需要听,不需要嘴巴,所以给他起小名叫“斤斤”。
因为化疗,她整个人瘦骨嶙峋,一笑眼睛就突出来,是有些恐怖的,但是霍听一点不害怕,他见过二姨漂亮的样子。
“今天演出顺利吗?”
杨雪梅知道霍听参加乐队的事,霍听的兼职很多,本来不想去,是她劝霍听去,她不想让霍听因为自己再放弃什么。
霍听下意识摸了下口袋,说:“顺利。”杨雪梅笑了,他的心情也变好,多说了一点,“好多人找我合影。”
“那必须要多拍点,斤斤以后变成大音乐家他们就拍不到了。”
霍听低着头笑。
夜深了,姨侄俩小声说了些话,杨雪梅身体撑不住了,将睡不睡的时候,小声念叨:“二姨对不起你。”
要不是她生病,霍听可以去外地念最好的音乐大学,现在只能留在本市,念一个理科类985,一点没有学生该有的无忧无虑,每天起早贪黑为生活奔波,一个十八岁的小孩打几份工,就为了她。
霍听不高兴听她说这些,要不是杨雪梅收养他,他早就饿死了。
他刚要反驳,对方已经睡着了。
他等了一会,把杨雪梅的手放进被窝里。
这么热的天,她的手却还是冰的。
霍听记得她以前手心的温度,虽然粗糙,却是温暖的。
十一岁那年,母亲的葬礼上,杨雪梅、她十几年不联系的妹妹出现了。
杨夏荷生前和杨雪梅不对付,但杨雪梅还是接走了她唯一的儿子。
二姨和二姨夫对他很好,他们家里不富裕,却一直拿出钱给霍听上钢琴课,这对于一个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更何况,他们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要养。
霍听懂事,上了一年死活不上了,高中的时候,为了减少他们的负担,偷偷出去打童工,被二姨夫发现,人到中年的男人头一次红了眼。第二天,二姨父给霍听带回来一把吉他,说钢琴买不了,一个吉他他还买得起。
霍听不学钢琴后,他好几次看到霍听无意在桌面上轻点,霍听是个好孩子,他打心眼里心疼。
这把吉他霍听一直小心翼翼收着,他不敢再去打工了,加倍努力学习,用成绩反馈他们的好。还好那时表姐已经上了大学,在学校里勤工俭学,他们的日子不算太艰难。
变故发生在第二年,二姨夫从工地高楼摔下来,当场就死了,无良建筑商不愿担责,非说是二姨夫操作不规范。
杨雪梅那阵子每天去工地喊人偿命,没人理她。那年冬天,她晕倒在雪地里,一查,乳腺癌晚期。
麻绳专挑细处断。
霍听眼里的世界一直是这样。
霍听每天在学校、工作室、家教点、医院连轴转,他忙得脚不着地,更别说关注别人。
岑林从那次演出后来工作室来得很勤,一周两三次的频率,每次来都穿得漂亮又惹眼,花蝴蝶一样,还带一堆吃的过来,笼络所有人。
霍听忙,有时能撞上他有时不能,撞的时候他就当这个人不存在,眼观鼻鼻观心练自己的。
他看出来好几次岑林想和他搭话,都被他用高超的技巧躲过去了。
——或许也没有那么高超,岑林应该是察觉了,因为他不再主动靠近霍听。
他每次一过来先从冰箱拿一瓶饮料,里面是各种带颜色的甜水,全是岑林买的,他自己喜欢喝,乐队的人也喜欢,然后和人插科打诨一番。
乐队练习的时候他就大爷似得窝在沙发里,——他的太子专属宝座,咬着吸管,高深莫测地盯霍听。
霍听一开始被他盯得不自在,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乐队其他人都是粗神经,硬是没发现他俩不对付,只以为他们不亲近。
自从首场演出结束大获成功后,他们乐队收到不少酒吧的邀约,霍听太忙,不能场场都去,但是他却是四个人里人气最高的。
圣诞节那天,他们乐队有三场演出,霍听给学生提前放了假,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赶上最后一场。
他背着吉他包,为了赶时间,临近酒吧街时走了条小路。
路口光影的交界处,模糊地显出几个人形。
霍听脚步顿了一瞬,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在即将踏入灯光下的最后一刻,被人猛地拉住吉他包,一下子又拖回黑暗里。
“……”
霍听脚下踉跄两步,背靠着墙,一只手护在吉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斤斤,好久不见。”带头的那人说道。
他留着一头半长的发,细碎的额发遮住两颊,七年没见,两人都长开了,但是霍听还是认出他了。
戴成。
小时候十里八街有名的小霸主,无父无母,跟着奶奶生活,被惯成了这副鬼德行。
他从小就排挤霍听,杨夏荷骑着电瓶车从老旧的城区穿过,载着他去学钢琴的时候,戴成和一堆皮猴就跟在他们后面跑,喊:“野鸡变凤凰咯!”
儿童声音脆,像一个天然的喇叭,方圆十公里外都能听见。
一群没上过学的小孩,哪会这些词,都是从大人那学来的。
霍听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攥紧妈妈的裙子,感受到杨夏荷衣服下紧绷的躯体。
杨夏荷一个离异的女人带着他住在这里,街坊的闲言碎语快淹没这对母子,但是杨夏荷从没表现出来。
她只是每天神经质地和霍听说,你是最有天赋的宝宝,你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我们娘俩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斤斤会带妈妈过上好日子的,对吧?
霍听每次都说对。
他们在那里生活了五六年,戴成也欺负了霍听五六年,霍听基本不理他,不幸被堵住的时候就装聋作哑,一味挨打。
他不是不敢反抗,他曾经反抗过一次,带着一身伤回来,杨夏荷看到他当场尖叫出声,拿着扫帚打他,问他为什么年纪轻轻不学好,问他她每天这样省吃俭用是为了谁!
她那天气得晕了过去,霍听从此再也没有反抗戴成了。
戴成他们见他只知道抱头躲起来,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不理他了。
直到四年级的时候,有人把杨夏荷前夫的床照贴满了整条街,照片上亲密抱在一起的,赫然是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