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恰好记得。”尤天白云淡风轻,“再说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吃点清淡的挺好。”
  但尤天白点的菜也算不上百分百清淡,除了少爷亲自点过的咸鸭蛋和粥,还配了摊上最后一份牛肉馅饼加牛肉包子,老板认得尤天白,又给他们添了一盘自己腌的茄子咸菜。
  现在,这一桌的配置称得上是东北早餐的国宴级。
  休马的胳膊不方便,所以依旧是尤天白先下手,他敲开咸鸭蛋的壳,挖出一个完整如落日的蛋黄,放在了少爷的碗里。
  这次少爷没道谢,尤天白很欣慰。
  不过如此完美的蛋黄在碗,休马却没有急着下手,他用能动的右手夹了点茄子酱菜在自己碟子里,似乎还在精神放空。
  也不怪他。尤天白第一年去当兵的时候,得了个短暂回乡探亲的机会,在老家的房子里饭没吃脸没洗连睡了二十四小时,虽然没有打破少爷的连睡三天记录,但醒来时的样子也没比少爷好到哪里去——那时候还没有人替自己挖咸鸭蛋黄呢。
  等尤天白自己这边已经开始喝粥了,休马那边终于勺子拿好,对着咸蛋黄来了一口。
  看来被尤天白本人盛赞过的店真的不错,少爷眼睛都亮了。
  几口粥下肚后,少爷又去拿包子,不过包子堵不住他的嘴,这会儿,他忽然想说话了。
  “我做了个决定。”他说。
  尤天白此时正在专心挖下一个鸭蛋,抬头瞅了休马一眼,这人很少郑重其事和他宣布什么,所以他挺想听听什么事情这么值得说。
  休马甚至还专门放下了勺子,他吸了口气说:“我不回松原了。”
  一辆三轮车吱吱呀呀地从摊位旁挤过,除此之外再无声响,尤天白把第二个鸭蛋黄送进了少爷的碗里。
  “也不是你每次去松原都会遇到危险啊,”尤天白用拇指蹭了蹭眉毛,拿起筷子,也给自己加了个牛肉包子,“想回就回呗。”
  “不是说这个,我在说我妈,”休马讲得很专注,“交给医生了。”
  尤天白总算抬起了眼睛,视线在休马脸上扫了一个来回。
  “挺好,长大了。”尤天白甚至笑了笑。
  作为一个本身就没太多感情的人,背井离乡很容易,但对少爷来说——他印象里的少爷始终是个软心肠,是那种影视剧里出海之后还会带着拖油瓶的类型,会让观众扼腕叹息的类型。
  好歹他现在做了个和自己的少爷外表相符的霸道决定,虽然未来还有可能会变卦。
  不过面对少爷如此郑重其事地承诺,尤天白很难不嘲讽一句:
  “不过你现在的决定未来又说不准会改,你还年轻,没准明天就变。”
  效果拔群。休马连啃着包子的动作都开始愤愤不平起来,尤天白闷着头笑得十分开心。
  笑了有一会儿,尤天白又抬起了脸,这次轮到他把语调放平:
  “不过说到松原,还有件事没办完。”
  临近中午,摊主已经把他们身旁的桌椅撤走立好了,尤天白转头看了眼身后忙活着的人,压低声音:“屠老五说过,等老七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要拜托我帮他干一件事。”
  “是有关方慧的事。”
  作者有话说:
  别怕,下一章是糖,下下章也是
  第79章 和我试试
  老七醒了有几天了,准确的说是他们到佳木斯的第二天醒来的。精神状态还算稳定,记忆基本不存在,睡睡醒醒,吃得很香。
  连医生都感叹精神没恢复但身体已经吃嘛嘛香的,他算是头一个。
  那天尤天白在医院没停留太久,买了点看望病人专属的瓜果,放下就走了,因为他家里还有另一个病号在等自己,屠老七能在睡眠之中猛然坐起主动吃饭,少爷不能,尤天白真怕他把自己睡死过去。
  所以等休马彻底醒过来后,尤天白才把老七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重点不在躺着的这个,而在外面还走着的那个。
  老五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但他留下的事情还没完——说是留下的事情,其实还有个更准确的说法,处理后事。
  本来尤天白以为又要拓宽自己的人生经历了,毕竟当兵几年都没有在野地里挖尸体的经历,但扛尸体的准备结果于前一天晚上,因为本地公安局的消息已经出来了,村民找到一具无名女尸,警方已介入调查。
  现在的情况两极分化,好的地方在于不用带着少爷看死人,坏的地方在于屠老五还留了一句话给尤天白:
  “方慧现在躺着的地方,就是严国贤为什么要做这一切的原因。”
  尤天白大为不解,难不成严国贤还专门为自己建立了一座悔过殿堂?
  现在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起点上,即严国贤又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但现在,估计他正在拘留所里排厕所呢,毕竟松原警方去抓所谓聚众淫乱的孙久孙厂长时,他严书记也在场。
  回忆结束,时间重新返回粥铺上,在尤天白说着故事的时候,休马又默默吃了三个包子加半碗粥,把尤天白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这么饿?”他问,顺便把最后一个包子也推到了少爷面前。
  少爷没客气,最后一个也归他了,他边嚼边说:“我这不是努力恢复身体呢吗?”
  尤天白不以为意:“你又没什么着急要去的地方——难不成你有什么着急要干的事情?”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尤天白回想起了早上刚睁眼时,少爷那句“我现在还没有力气”。
  他清清嗓子,现在也不能劝少爷多吃,也不能劝少爷不吃,他干脆用粥堵住了自己的嘴。
  这场国宴级的早午饭结束于十一点,他们连吃带唠硬是把老板的下班时间拖晚了一个小时,临走前尤天白又打包了老板粥桶里最后一点残粥,就当是对老板加班的赔礼。
  三月末了,天气转暖,他们也不着急回住处,于是就往松花江边走了走。路过一处钓鱼台时,他们心照不宣地停下了一路废话的嘴,因为这里就是上次吵架的地方。
  不如说是表白的地方。
  春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尽管没过去多久,景色和上次比也有了不小变化。远处的树梢有了绿意,观景台上拍照的游人也变多了——但估计也都是本地人,只是趁着天气暖和出来遛弯,小城市从来就没有什么旅游季,而他们自己也像是属于这座城市的长久住客。
  但唯一出戏的是,每个经过少爷的总要向着他看一眼。
  虽说有一些外貌原因在,尤天白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顺带的凝视,不过今天少爷确实有点显眼。
  原因无他,胳膊受伤,绑带是黑色的,配上不得不披着穿的棒球外套,休马看起来像极了下凡视察的黑道少爷,再加上这几天他睡足了,刚才还吃了一顿饱饭,现在再怎么神气都不为过。
  在又一伙小姑娘嘀嘀咕咕后,尤天白忍不住发表了一些言论。
  “你说你,两年前为什么把自己遭尽成那个样子,早点干干净净像个大学生多好。”
  两年前第一次看到休马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所有颜色都穿在身上,光是上身一件短袖就包含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头发就更不用说了。尤天白曾经在农场纪录片里看过越冬奶牛的专用牛棚,休马那时的所谓脏辫和奶牛们的床榻差不了多远。
  人都讨厌别人提起自己的黑历史,但休马没什么反应,尤天白的一句问话倒是勾起了他的年轻回忆。迎着风,他和尤天白一起沉默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说道:“因为那时候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不想要。”
  那时候的休马刚刚从贫穷的灶台污垢中解放出来,他父亲的奔驰和五百平别墅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是怎么适应的。总之最后适应了,方方面面都像是个从小就有管家和保姆的少爷,但有时候也会有疏漏,比如天黑时第一个想到的、想要拿来充饥的东西。
  从大悲到大喜,人很容易迅速就忘记了自己所拥有的,幸好他在最张狂的那一年遇到了尤天白。
  江边的人终于少了些,他们停在一处围栏边,天暖了,已经有水鸟栖息了。
  休马面朝江水,感叹:“你踢我的那一脚是我十九岁的滑铁卢。”
  尤天白直接一个爆笑,惊得对面的水鸟都飞了。
  少爷的幽默不需要声情并茂,有时候只是单单一个词汇就足够好笑了。尤天白张着嘴喝了半天西北风,等笑够了回头看,少爷也被他带乐了。
  又无所事事地放空了一会儿,尤天白问身边的人:“你等下有什么打算?”
  休马撇撇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说:“得听我老板的。”
  好在尤天白对如此的油腔滑调也擅长,他回:“你老板说听你的。”
  轮到休马思索,他向后仰了仰脑袋,道:“去图书馆,或者在大学城附近转转——我上大学时没课的下午会这么干,放假的时候忘了,可能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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