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当时的休马对严国贤的长相没有一个客观上的认知,现在有了,作为一个手机屏保是初始界面的人,休马对严国贤行为的离奇上升到了佩服。
  现在,让他百倍佩服的人正坐在他斜对侧。
  但与此同时,他们好像忽略了一个最值得注意的人——孙厂长。
  座椅的另一边,厂长发话了:
  “你不用担心尤天白,有我的人在追查他,马上就能回来。”
  振振有词,但怎么听都是对刚刚严书记说过的话的重复。面对如此相同发言,严国贤进行了热心的提醒:
  “厂长,我刚说过了。”
  但这提醒,在此时此刻怎么也算不上真情实感的热心肠,厂长当场调过了头,隔着他们的人质和严书记对望。
  不过,身后一众看热闹的弟兄提醒着他们,现在不是该起内斗的时候。严国贤先收敛了些视线,做出一副“请”的架势。
  “您先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大度归大度,但孙久一时真没答出什么来,他抬手整整衬衫领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都过去了,他还是没能问出有用的字来。
  孙久的视线飘到空中,又飘到对面的屏幕,像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正式演讲。最终,又是两句话的时间后,他终于想到了开场白。然而就在他嘴打开的当口,包间外传来了一声短促有力的震响。
  掷地有声。
  不是啤酒瓶响,也不是开门声,怎么听都不像是ktv包间常有的动静,一时之间屋里所有的私语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倒深色的门上。
  这是枪响。
  首音清脆,跨度悠长,结尾清亮,毫无疑问是枪响声。
  休马胸中的鸣响声当场就重新升了起来,他太熟悉门外这个声音了,这就是尤天白在他耳朵边放过的枪声。
  玉米地中,黑土地上,他还记得尤天白在枪响余韵中肆意无边的笑脸,但现在,这每一毫秒的余韵都在向着记忆里的人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最后穿了过去。
  所以他不敢接着去想门外的事情,刚才做过的所有不好的打算,一瞬间又回到了脑子里。
  但现实堵住了他的想象。
  门被从外向里打开了,包间外的人站着,慢慢把枪杆扛向自己的肩头。
  尤天白正站在门口,他拖长了声音:“听说你们有人在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马上就是本垒,然后就是同居
  第75章 “你都永远不会有休马好看。”
  如果现实世界里真有英雄,大概就是尤天白现在的样子了。
  站姿潇洒,光芒万丈,就算包间里的灯和走廊一样暗,他也仿佛踏着七彩祥云登场。
  特别是他的位置正对休马的情况下。
  这一刻,休马胸中的所有嗡鸣重新响了起来,在他的耳畔和脑海里共鸣着,最后通通化为了雾气。他深深舒出一口气。
  尤天白没事。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立在角落里的人纷纷站直了身子,啤酒瓶声,铁管声,指骨掰响声,非常烂俗的街头混混行为。当然,后续会怎样发展全看他们这群混混的领头羊。
  目光转回到孙久和严国贤身上,他们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抢先发出质疑的是严国贤,他猛地站起来,接着发问:“他人呢——屠老五人呢?”
  尤天白还保持着扛枪杆的姿势,只是不笑了,抬手在眉毛上抹了一把,惨白的灯光里,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脸上的血。
  不是从他自己脸上淌下来的,也没有伤口,血滴是飞溅上去的,三两点分散着,在他的侧脸上,活像给尤天白又开了两只眼睛,或者长出了腮孔。
  这显然不符合严书记的想象,他的人没有押着人质凯旋而归。踟蹰半晌后,他发出了疑问:“你不会,你不会杀人了吧?”
  包间门外,扛着枪的人不置可否。
  他逃跑的时候,屠老五是第一个抢先追出去的。
  尤天白反应力惊人,只是一个回头的功夫,他就已经跳出了车窗,但老五也不甘示弱。在一路与尤天白的短兵相接之中,他也练出了反应力和决断力,具体是指,在车停稳的情况下,放着好好的车门不走,也翻着窗户紧随其后,只留还坐在车里的严国贤大声呼喊。
  老五是拿着枪走的,这老头子已经比过去勇敢了些——至少在严书记眼里是如此的。自从他和自己坦白杀了个小丫头之后,一些东西就开始麻木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屠老五还在和尤天白有了场一起回家啃排骨的意外之缘,能在东北人民最看重的喝酒交情之后还这么果决,严国贤觉得自己没找错人。
  所以他停下了呼喊,望着老五奋力追赶的背影,期待着听到一声枪响,或者是见到一横一竖回来的样子。
  但是以上这些全都没有,只有一个让他憎恨的仇人,外加曾让他最最自信万分的法器。
  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尤天白终于意识到自己脸上沾了血,他没去擦,也没再用手摸,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一句:“谁知道呢。”
  斯人已去,但现在还有一个把柄在他们手里。
  孙久像是为了迎接又见面的老情人,他站了起来,虽然目光朝向尤天白,但他现在另有目的。他走到了休马身边,一只手搭向休马的肩膀。
  “进来关门说吧。”他语气难得的平缓,和严国贤形成鲜明对比。
  但任谁都知道,现在房间里的人各有心思。
  尤天白略微抬高了下巴,他的视线从休马脸上扫过,然后定在孙久的脸上。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尤天白呼出一口气,展露出笑容,“你为什么要拿这个人威胁我——你知道我心里从来不放人的。”
  没人答话,但尤天白能看到孙久放在休马肩上的手指紧了紧,接着,这只手向着上方走去,在金色的头发上缓缓绕着。笑意爬上了孙久的脸,似乎欣赏这小子的脸让他有了不小的快乐。
  孙久问尤天白:“你是说,你心里面连这样一张好看的脸都放不下吗?”
  然后,孙久猛地抓住了休马的发根,把他的脸拉向自己。
  这一下肯定用了力,休马的脸跟着那只手扬了起来,但视线用力避着孙久,脸色都疼变了。
  但他也不敢往向尤天白,尤天白头一次看到这小子的眼神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茫然。
  墙角传来了几声稀稀落落的笑,甚至还有人叫嚣着点首歌配着。门口扛着枪的人深吸一口气,把肩上的八一杠杆甩下来,向左扔在一旁的沙发上,回身推了一把包间的房门。
  再抬起脸时,尤天白脸上的恣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坚决。
  “说吧,你想要我干什么。”
  咔哒。
  门锁挂上,尤天白静默望向这边,大概两三秒后,孙久像是从他的视线里得到满足一般放了手,爽朗地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他的同伴: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好呢严书记?”
  他嘴里的严书记倒是没有和他共同体感他的快乐,表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不只是严国贤,大概只有孙久自己在感受着望穿别人心上人的快意,而这种快意多少夹杂了些其他情绪,他笑到最后嘴角都僵了,向左向右又向下,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够了。”
  在彻底哭出来以前,姓孙的给了自己两个字。
  也不知道他在评价什么,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尤天白说,总之他又事后总结般在休马的肩膀上拍了拍,接着转头看向尤天白。
  他问:“你觉得我会让你干什么呢?”
  尤天白表情恳切:“你就是想还玻璃厂门口那次吗?”
  有时候恳切可以战胜一切,甚至是冷静和逻辑。
  就在尤天白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裂了,不是自然炸响,而是被捏开的,紧接着就是孙久的表情变化。这一刻,尤天白甚至怀疑他的表情变化会带着声音。
  “你问我是哪一次?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面子了——现在警察都来问我有没有杀人,我想赔钱都没处赔!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你们一个个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发展工业,振兴东北,这都是谁提出来的口号?只有我在干,只有我在想着用力。”
  七零八落,四处放矢。
  大概这一顿喊声不用话筒也足够响了,严书记变幻莫测的表情有了着落,他甚至还想抬手安慰下他全然没了厂长风范的厂长,结果被一膀子抡开了。
  末了,孙久又是一句评价:“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而此时,尤天白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情上,因为在孙久身侧——这位姓严书记的表情很难不让人在意。
  从暗笑到明笑,最后在厂长转头的那一刻恢复到了平常。尤天白忽然感觉到,这屋子里的十来号人,应该不是明面上的左右两派,站在厂长那一侧的人里,应该还有自成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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