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爸有这家酒店股份,明早会有私人助理帮我收拾。”休马停在原地,抬手向上指,“你要我去拿吗?”
  尤天白的领子随风拍打着他的脸,噼里啪啦。过了半天,他说出一个:“算了。”
  算了。
  但是少爷从衣服后口袋里摸出了点别的——走的时候穿的那身盘龙黑绸衫。看得出来尤老板买的时候没买质量太好的,衣服一卷竟然只有巴掌大,跟个手卷压缩紫菜干似的。
  “这个我带回来了。”休马在看他。
  “带这个干嘛?”尤天白被他盯乐了,“值不了几个钱,你要是喜欢再给你买就行,上车吧。”
  特平常的一句话,但是好久没听到了。尤天白向着驾驶座去了,门打开,又关上,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车里的人在问:
  “愣着干嘛?回家了。”
  回家了。
  大概天气真的是有点冷,休马鼻子尖儿都跟着冻得疼,他吸了吸鼻子,钻进了久违的副驾驶。
  车上还是往常的样子,主驾驶是尤天白,副驾驶是休马的地盘,后座属于其余所有的物体,箱子里的是箱子里的,单放着的是单放着的,牌匾是牌匾。车子启动,休马把视线转回到开车的人身上。
  “我饿了。”他说。
  打火的声音熄了,尤天白成功被他逗乐了。
  “行,行,长身体呢是吧。”尤天白笑得声音都打颤,重新拧上钥匙,“走吧,带你吃东西去。”
  少爷的选择很简单。尤天白沿着街开,让他看到想吃的就喊停,少爷的口味就是东北傻小子,他以为大冷的天,最次这人得遇到了饺子馆才喊停,没想到车开出去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停在了一家推着推车的夜宵摊前。
  所以说,少爷的选择真的很简单。
  夜宵摊不大,配了几个矮桌和小凳子,大概是给附近下课的学生备置的,尤天白的长胳膊长手有点不太顺当,休马在他对面,隔着塑料袋抓起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眼睛都亮晶晶的。
  晚风在吹,休马在嚼包子,热气时不时从他嘴里冒出来,他好像被热气熏得有点烫眼睛,眯了眼睛向远处看,嘴还是一刻不停地嚼着。
  只要吃起饭来,少爷就会显得特别乖。
  尤天白低头向着桌子,拿起一颗茶叶蛋来,在桌子边敲了敲,接着慢慢剥起了鸡蛋皮。
  “你总爱吃些便宜的。”尤天白说。
  休马转了脸看他,咽下嘴里那一口。
  “有吗?”休马倒是不介意别人说自己喜欢吃便宜的,“贵的又不是没吃过。”
  “而且你还会自己做饭。”尤天白答非所问。
  对面一成不变的咀嚼继续,尤天白掀下一块鸡蛋皮,抬起眼睛来看他。
  “我以前认识的那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朋友,毕业了被送到海外去,刷卡把学费花完了也不敢向父母要,饿得快失去意识了,第一反应还想着吃和牛。”
  休马挺喜欢听尤天白讲故事的,有种说相声的感觉,语调好听,其实也可能是因为声音好听,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干什么,听他说话都挺不错的。
  面对他如此认真倾听的表情,尤天白扯开嘴角笑了一下,感叹:“幸亏你不是这种人。”
  说罢,把手里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休马愣了一愣。
  “这是干嘛?”他嘴里还有肉馅,问得模模糊糊。
  “给你剥的,我不饿。”尤天白的回答很痛快。
  休马闭了嘴,把鸡蛋接过去,尤天白在鸡蛋底端还留了块鸡蛋皮托着,大概是怕他烫到。
  倒霉老板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
  虽然说算不上无情无义,尤天白也有主动关心人的时候,应该有,但很少有,来自他的关心更像是生意场酒桌上的人,载你回家也好,给你挡酒也好,都是场面话,都是逢场作戏。
  但不会有人连剥个鸡蛋都要逢场作戏,而且酒桌上不会有鸡蛋,所以这次,大概是真的在关心。
  “我现在还有个想吃的,”休马举了举手里的鸡蛋,“咸鸭蛋配大米粥。”
  依旧是便宜货。
  “这多容易实现啊。”尤天白又笑了,好像从坐在夜宵摊起,他的笑就没停过,“楼下早市卖的鸭蛋就不错,还送大碴粥,改天一起去吃。”
  改天,是专属于中国人的相对论。但休马期待会有这么一天。
  深邃又漆黑的街道上,夜宵摊留下的白炽灯泡是唯一的人工光源,这给人一种感觉,脚下的砖地是远洋孤舰的甲板,他们在这遥远的东北漂泊,漂得再久一点,再远一点也没事,没有人会害怕了。
  休马也希望自己不要再害怕了。
  他看着手里的鸡蛋,缓缓开口:“我过两天想请个假。”
  请假?
  尤天白用表情表达着惊奇。
  “你身体不舒服吗?”
  快两个月的旅程里,少爷跟着他一起早出晚归,上下求索,虽说算不上枪林弹雨,但日子可一点都不舒坦,他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这次的请假突如其来。
  “也不是,”休马躲开视线,“私人医生说最近我爸不在,如果我想回去看我妈,可以趁这两天,虽然硬要回去他也不会说什么,但我不想跟他吵。”
  尤天白低了头,用筷子在白瓷碟盛的榨菜间拨弄着。
  “不用我送你回去?”他挑起一截,放进嘴里。
  但看少爷的说法,好像送不送他确实不算必要。
  “不用,”休马也的确这么答了,“很近,我两天之内就回来。”
  “行吧。”尤天白给了痛快话。“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在应允假期的时候,尤天白感觉自己真的像一位负责任的老板一样了,可能这条路上,他也在跟少爷一起成长吧——但尤天白当场打消了如此念头,令人肉麻不说,还总让人觉得马上就要分开了似的。
  遥远的巷口有辆车经过,短暂照亮了只有两人的小吃摊,老板在馄饨锅边慢慢搅动着手里的长柄勺,安静的夜里也只有这点刷刷的响声,像是雨滴敲上甲板,也像是海浪拍打船舱。
  尤天白脸上的笑意收了,他支着下巴去看远处,对面是休马安静咀嚼的模样。好久没有一直把笑放在脸皮子上的时候了,感觉嘴角都要抽麻了。
  在酒店里时飘渺而来的空虚感已经散了,现在又来了,影影绰绰,又肆无忌惮。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不敢想在一起后尤老板会有多宠
  第65章 有经验人士
  晚上九点半,五菱宏光停在了小区楼下。这个时间连晚归的行人都没有,车辆就更不用说了,尤天白把车停好,第一件事是下车看了圈有没有人跟着。
  “你还真谨慎啊!”休马下了车,插着衣口袋看他。
  小区里连个夜灯都没有,最近的车道离这儿也有一百米,尤天白盯着风走回来,把他的话呛回去:“这不是怕你被抓走。”
  这倒不是场面话,从夜宵摊上离开后,不安的感觉也一直没消散,尤天白向来不是直觉准的人,但是这股直觉强烈到没法自行消散。
  可是他也不敢说,总觉得说了就会灵,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那种灵。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好会发生在谁身上,自己还是少爷。
  黑黢黢的夜里,遥远的棚户区传来狗叫声。往上看,住宅楼的灯也没亮上几盏,他们俩是唯一夜归的住客。开了单元门,轻手轻脚往楼上爬,像是晚自习之后偷偷跑去游戏厅的青少年一般,连大气都不敢有,打开属于自己的房门后,尤天白一声长出气,把外套脱下来,甩上衣服架。
  走之前他特意给少爷留了盏灯,现在灯留给了他自己。该说不说,想要的温暖感还是有的,暖气正足,灯也是暖色的,尤天白活动着僵硬的颈椎,不动声色地去开窗。
  他连着几天下午都在那里抽烟,他可不想让好不容易回家的少爷闻出来。
  回头望客厅,这是他自己断断续续住了快三年的房子,最近才有一点生活的样子,虽然这期间也孤单了三天,今晚也差一点就孤单了,代价是五千一晚的酒店套房白定——不过他倒是没有担心少爷钱包的意思。
  “你,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他更想担心少爷的人。他想用个迂回点的方式问问这人是不是跟自己有一样的预感。
  休马正在四处找地方放他那件紫菜卷般的盘龙衫,闻声抬起了脑袋。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有经验吗?”少爷用了和他一样的句式回答他,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尤天白明白了,少爷以为他在问酒店里的事情。确实,这种事情上,尤天白应该更有经验,他的确更有经验。
  他把手边的窗户又欠开了点缝,清清嗓子。
  此时需要说明一下,尤天白的经验仅限于自己和其他有经验人士,他对一些初体验其实没有那么丰富的经验,有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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