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休马停了一会儿。
“他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一个问题就能成功让他哽住了,厂长不愧是厂长,少爷不愧是少爷。
尤天白脸上的笑意没了。
“你怎么回答的?”他问休马。
其实他不想这么直接问,但无奈嘴比脑子快,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少爷的眼睛亮闪闪的,大概这就是瞳色浅的好处,天色暗也看得清自己在盯着的地方,尤天白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的脸。
“我问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
好问题,尤天白想拍手喝彩:“他肯定不会回答你。”
但休马可没他那么雀跃:“所以你们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面对提问,尤天白抬了手,向后撸了下翘起的头发。
“早就没有了,你看不出来吗?”
少爷的回答很直白:“我没有经验。”
叹气变成了笑,尤天白咧着嘴拍拍他肩膀:“那我告诉你,人只要分手了不想打炮就算是没感情了,其他情绪再怎么上头都是虚的。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没有。”
说得随心所欲,少爷倒是听得认真,他沉思一阵:“姓孙的还问了我年纪。”
“哦——”尤天白开始拖长音,“他觉得自己老了吧。”
确实。休马若有所思:“他还问我是哪里人。”
尤天白听得挺开心,支起了下巴:“你怎么答的?”
休马望天:“我说只要我愿意,户口可以在全国各地。”
太会答了。尤天白惊叹于没早发现休马的喜剧天赋。
“那你呢,你没反问他点什么吗?”
倒霉老板问得很对,休马点点头:“我问他柜子里的学位证是不是假的。”
一声惊雷炸响于牡丹江上,相信这一响在孙久的脑子里也同样炸裂,尤天白还记得他珍藏于书柜中的所谓学历证书,是从隔壁县城办证的手中买来的,还被坑了二百五十块钱。
好死不死的,他办的假证还是所名校,又好死不死的,休马还是这所名校的高材生。
惊雷在面前响,尤天白长叹一声仰起脸,好戏一场。咂摸完了孙久的表情,他偏过头去问休马:“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量他也不敢,休马的体格估计能把他当棍子耍。
“没有,”休马回他,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但他一直在盯着我,眼神就像是我在路上别了他的车,他鸣笛时瞪着人,那种。”
休马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移像了一边,略微眨了眨眼睛,路灯的光在脸上扫过,尤天白也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我也挺奇怪的,”他答非所问,“你长着这样的脸是怎么童贞到今天的。”
路灯光下,琥珀色的眼睛移了回来,休马没像平时一样对他的不正经玩笑反应过度,而是安安静静,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被这样一张脸盯着多少有点发毛,纵使是尤天白也如此感觉,他抬起身子挪挪位置,想再找一个话题。
“你确定不自己收着刀吗?”尤天白提着刀柄向他挥了挥,休马对他摇头。
这个样子像极了把作业交上去等着老师表扬的好学生,又或者是狗,但狗可不会都主动把项圈叼给人,至少尤天白没遇到过这么聪明的狗。
“行。”他举着刀晃晃,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外套侧口袋。
看着自己的刀被收好,休马才重新开口:“你确定你自己对他也没感觉了吗?”
尤天白的手还在口袋里,他定了一下才回过脸看人,休马继续说:“你和他说话的样子,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
对视保持了一会儿,尤天白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说说看,哪里不一样了。”
话说完,他把身体转向了休马,被这样摆正姿态直视着,少爷先错开了目光。
“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和面对我的时候相比。”
“你为什么要拿自己跟他比啊,”尤天白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一点可比性都没有,根本没有。”
但休马还是板着张脸,尤天白从来没觉得这小子这么闷过。
“其实问题在我,”他把没正形的样子收了收,“我不愿意在下风处,但人哪有不在下风处的时候?越想要什么越没有,越想从容越不从容。”
说完,他重新仰起脸来看车窗前,星星依然明亮。休马在他旁边缓缓开口:
“你至少在他厂子前让他丢脸了,刚才的演唱会,他厂里的人可都看见了。”
尤天白把脸向右转:“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说完,他又抱着胳膊沉思了一会儿,又转头问:“玩得开心吗?”
休马抿抿嘴,点了下头。
这种时候总让尤天白觉得他挺乖的,出乎意料的乖。
“好!你满意就好,人也见到了刀也要到了,该走了!”尤天白爽快地一拍方向盘,把手刹放下,对休马说,“别学我去随便谈恋爱,谈起恋爱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说着,他伸手去扯安全带,但就在卡扣扣进去的前一秒,手忽然被人按住了,发动机的轰鸣里,尤天白转头就对上了休马的眼睛。
安全带弹了回去,砸在车门上,一阵零零落落的响声。
休马用了力气,尤天白能闻到他身上还留着室外的寒冷味道,他也一定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薄荷烟味。
“但是我不在乎自己的样子不好看,”他放慢了语气,眼神认真,“有多不好看都不在乎。”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很重要(咳咳)
第41章 “裤子脱了。”
尤天白懂休马在说什么。从来都听得懂。
从松原起到牡丹江,休马每一次犹豫的时候,停顿的时候,还有他每次说的没来由的、不明不白的话,尤天白全部都听得懂。
原因无他,这小子段位实在太低级了。但他赢也赢在段位太低级了,尤天白哑口无言。
被人喜欢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年少的时候如此,年长的时候也是如此。没人爱的时候人会想着被爱,低三下四,吃力不讨好,等到真有人爱的那一天,人又成了凤凰,过去的一切都忘光了,满脑子只想看看下一秒这人还喜不喜欢自己,能喜欢到什么时候,能忍自己到什么地步。
做人,就是要犯贱。
年轻时候的尤天白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总觉得会有一天解决,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真在意起谁来的时候,那样子真的不好看。时间过去了,年岁增长了,装逼的心变了,矫揉造作却从没离开过,他只能尴尬地处在一个中间态里,两种罪一起遭。
现在也是如此。
尤天白承认自己前两年还在犯贱,他挺喜欢看别人对自己爱而不得的样子,现在后悔了,早后悔了,所以他选择装傻。
可是,试问在脸对着脸的狭窄空间里,把话说到了彻头彻尾的份儿上的时候,该怎么继续装傻呢?
他还没准备好接受。
不是新感情旧感情整理好自己这样的无聊话,只是他这边的世界太复杂,他没责任感带休马去看,没义务,没资格,更没能力。
手还被休马拽着,尤天白默默垂下眼睛,从他的手腕看到车座,又从他的膝盖看向后排。一时之间好像想太多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如果一切都想这么多,也就没法活了,每天每时每刻每秒都在想着这些,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你还打算继续装傻吗?”休马问他。
尤天白在看着旁边,这样的表情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疲惫又茫然,还有些脆弱。
“那我可以直说。”休马咬了咬下唇,握着他的手还是没放开,“我——”
“别说。”尤天白终于开口了,沉闷的两个字之后,四周像是暴雪之后的清晨一般,瞬间没了声音。
面前的人抬起了眼睛,眼眶还红着,绝对不是因为冷风,车里很暖和,尤天白说:“别说出来,你要是说了,我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路灯很暗,但尤天白能看出来休马的眼睛亮了一瞬,然后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不只是外表看起来,他能听到他一点点缩起来的响声,也知道亮起的这一瞬是因为什么。休马没有迎风流泪的眼睛,只有一双能让人看呆的漂亮眼睛,但这眼睛流起泪来又很普通,就像所有为喜欢的人流泪的眼睛。
“到后座去。”尤天白的语调恢复了往常,如此说道。
休马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看他。
“我说,让你到后座去。”尤天白略微放大了声音,又说了一遍,语气算不上生硬。
心里的暴雪过去了,清晨的平静也过去了,雪层之下的冰层在苏醒,休马自己也听到了一刻不停的碎裂声,他向后靠,摸到了门把手。
一声开门响之后,他掉进了寒冷的春天里。
下车的几步路脚是麻的,风是硬的,摸到后座的门把手后,休马跌跌撞撞重新回了车里,还没等他坐稳,车直接启动了,他摔在了后座上,好半天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