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单宿接过手上的证件,没说话。
时间太仓促, 他的个人证件还没改,要是条件允许的话, 恐怕单家会立刻把他的身份证明也改的干干净净。
旁边的小毛已经听出了一肚子火。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律师,却听单宿不紧不慢地说:“兰宿还挺好听的。”
被他夹在腋下的小黑牛蹬了下腿。
单宿低下头问:“你也觉得吗。”
小毛转头看向了他。
单宿收好证件,把那张写了地址的纸也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口袋里,他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了单家大门。
小毛气冲冲地跟在身后,一直到坐进车里,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挺起胸口说:“哥, 你想哭就哭吧, 我可以把我的肩膀借给你。”
单宿瞥了他一眼, 那样子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了什么。
小毛立马缩起了自己单薄的胸口。
他自卑了。
“有烟吗。”
小毛眼睛一瞪,立马条件反射地说:“我没烟!”
单宿盯着他不说话。
小毛犹犹豫豫的从车子里翻出半盒烟,小声说:“我就偶尔抽一根,我以后再也不抽了。”
单宿从里面拿出一只烟, 又拿出打火机,手搭在车窗上点燃了烟,姿势看起来很老练,很帅很酷,还有种成熟男人的忧伤。
看到抽烟的单宿,小毛很震惊。
然后下一秒听到单宿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从嘴里骂出一句脏话。
“操,怎么这么难抽!”
小毛有些委屈的小声说:“你本来就不抽烟。”
在单宿眼里,烟和酒就是垃圾、废品、毒.品。
长时间抽烟喝酒,轻则一年重病,重则两年得癌,三年出殡。
每次听到单宿这么说,小毛都觉得烟和酒再毒也不如单宿的嘴毒。
“哥,你以前不是觉得脏话粗俗不够文雅,从来不说脏话吗。”
所以单宿只shit代替。
虽然小毛也不知道这个词到底哪里文雅。
“可能我骨子里就是一个粗俗的人吧。”
单宿又抽了口烟,再次咳的撕心裂肺。
趴在他腿上睡觉的小黑牛被他震醒了。
在小黑牛抬头看向单宿的那刻,单宿伸手捂住了小黑牛的眼睛。
他说:“别看我。”
小毛浑身一震,没有宣之于口的难过就这样涌了上来。
单宿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以单家继承人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
他所有最灿烂最耀眼的光辉都在这里。
可他现在就要离开了。
脱去了光鲜亮丽的华服,带着一身骂名,一无所有的离开。
小毛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哥,你别走。”
他一下哭了出来,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心脏。
所有浓郁的悲伤与不舍还有孤独和彷徨,全都涌了上来。
他正要扑过去抱着单宿大哭一场,单宿却一把推开了他,满脸嫌弃地说:“别把你的眼泪和鼻涕蹭在我衣服上。”
小毛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以为单宿是故作坚强,却听单宿说:“既然这么舍不得我,那你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吧。”
“什……什么。”
小毛一边擦眼泪一边打了个哭嗝。
除了拔单元的管子,别的他都可以做。
单宿手一伸,理直气壮地说:“给我点钱。”
小毛:“……”
虽然他早就准备好了,但单宿还真是直接呢。
小毛一边拿钱,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你就不能说一句你也舍不得我吗。”
“快点。”
单宿像个恶霸,从磨磨蹭蹭的小毛手里把钱抢了过来。
数了数,发现也就几万块。
“怎么这么少。”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小毛说:“你那边刷卡也不方便,我只能取现金给你,可银行那边要我说清楚这笔钱的用途,我说送人,银行非说我没有合理的理由不给我取,差点都要报警了,最后还是去找我哥借了点钱才凑到这几万,结果我哥的卡也被列入风险账号限额了。”
行吧,凑合用吧。
单宿拿走小毛给他准备的包背在身上,转过身干脆利落的下车。
“你走吧,不用你送了。”
小毛想要跟下车,可在开门的那一刻,他又停住了动作。
他看着单宿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大声说:“这里是别墅区,打不到车!”
单宿一只手夹着没睡醒的小黑牛,另一只手向后挥了挥。
他知道。
所以他现在不正要走出去打车吗。
“笨蛋。”
单宿伸手擦了下眼睛。
但他还是挺直了背,走的很干脆,也很潇洒。
唯有眼睛红的不像话。
而小毛没有下车,也没有离开。
他就这样一直泪眼朦胧地注视着单宿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
小黑牛无法带上火车,单宿也不想委屈自己,所以他花“大价钱”包了一辆专车。
只是车子只能送到镇上,村子路太小进不去,导航的信号也不好。
最后单宿只能靠两条腿,一边走一边拿着那张地址问路,偏偏村子里的老人几乎都不识字,单宿重复了无数遍“门前有两棵桂花树”才在天黑之后找到一座位于村尾的旧房子。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又破又旧的房子,简直难以相信现在这个时代还有这么老的木屋。
他喘了口气,想把小黑牛放下来,可看了眼脏兮兮的地面,他还是托起小黑牛的屁股扛到了肩上。
别看小黑牛个子不大,份量却不轻。
从一开始的夹着、抱着,到现在他只能扛着,要不然他撑不住。
小黑牛蹬着两只蹄子挠了下他的背,他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不舒服,忍一忍吧。”
说完,侧前方响起一声狗叫,直奔单宿冲了过来。
单宿一个闪身,条件反射的就要踹上一脚,突然一道光照上了他的脸,他抬手挡住眼睛,大黄狗也咬住了他的裤腿。
谁!”
年轻男人的声音充满警惕。
在被咬住裤腿的那一刻,单宿快要消耗殆尽的耐心就发出了警报。
他放下手,冷冷地说:“你爹。”
年轻男人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是兰爷爷的儿子吗。”
单宿听到这句话,直直的向着对方看了过去。
而被扛在肩上的小黑牛一直蹬着腿想要下地,看样子是觉得受到了挑衅,想要对地上的大黄狗发出警告。
单宿却一巴掌拍上了小黑牛的屁股,烦躁地说:“不知道地上有多脏吗,你要是弄脏了爪子,今天晚上就自己睡吧。”
小黑牛虽然不会说人话,但“晚上自己睡”这句话还是听懂了,立马就不动了。
单宿把小黑牛往肩上扛了一下,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说:“能让你的狗把嘴松开吗。”
要不然他不确定待会儿对面这一人一狗还能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回去。
年轻男人反应过来,连忙吹了声口哨:“来财,回来。”
大黄狗嗷呜一声,甩着尾巴回到男人身边。
看到那条大黄狗如此通人性,单宿趁机教育道:“看到人家有多听话了吗,多学习一下人家的优点,尤其是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知道吗。”
年轻人看着对面念念叨叨的单宿,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人看着像大城市来的,宠物也一身的珠光宝气,但就是觉得精神方面好像有点问题。
单宿念叨完,看也没看男人一眼,转身走进了门。
“诶……”
男人想说什么,却见刚踏进去的单宿转身又走了回来,拿走他手上的手电说:“谢谢,明天还你。”
说完,单宿“嘭”的关上了门。
年轻男人站在门口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眼乌漆麻黑的田地,再低头和大黄狗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不是都说城里人很腼腆吗。
对方看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啊。
单宿从年轻男人认出他的身份开始他就知道,单元那个王八蛋在离开之前就和这里进行了切割。
也是,单元一心想着去做少爷,绝不会再承认这里的身份。
养父母刚死就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还真不是东西啊。
单宿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暗里。
这栋房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住人了,整个房子都是灰,连电都断了。
单宿带着一身疲惫,站在这个又陌生又破旧的地方,此时此刻,耐心终于到达了极限。
“操!”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胸口不停的起伏。
他就应该在离开之前拔了单元的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