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糜云金看了邬万矣一眼,又移开视线,轻声说:“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邬万矣却突然开口:“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糜云金站在原地,背对着邬万矣,出声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邬万矣缓慢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糜云金的背影。
“我看到的哪样。”
邬万矣的声音低沉沙哑,在黑暗里有种异常的压抑。
糜云金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活的太久了,按道理他不会再为任何事掀起波澜,可邬万矣却成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那一个。
沉默中,邬万矣起身站在糜云金的背后,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糜云金闭了闭眼睛,轻声说:“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他抬脚想要离开,邬万矣却抓着他的手臂将他压在了衣柜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宛若即将崩塌的海岸岌岌可危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
糜云金本来什么也不想说,可看到邬万矣眼里的绝望和悲伤,他轻叹着擦过邬万矣的眼尾,温声道:“你难过什么。”
邬万矣从没有这么讨厌过糜云金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挥开糜云金的手。
糜云金垂下眼睫,温柔地注视着邬万矣的脸。
“我已经老了。”
人有生老病死,花有花开花谢。
这是逃不开的自然规律。
邬万矣红着眼睛,怒声道:“放屁!种子还没有成熟,你还没有完成你的使命……”
说到这里,邬万矣猛地一怔。
是啊。
他身体里的种子怎么长得这么快。
除了偶尔躁动时会传来一丝疼痛,他没有过任何的不适。
连他身体里的病痛都被润物细无声的安抚了。
作为载体,他不需要承担任何代价吗。
有这么好的事吗。
邬万矣活了二十多年,他最清楚的就是在代价这件事上老天有着绝对的公平。
除非,他的代价有人在帮他承受。
他猛地看向糜云金,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
糜云金轻抚着他通红的眼尾,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温和包容。
邬万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难以负荷的压力让他开始喘不过气。
他的胸口用力起伏,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四肢发麻,抖的快要站不住。
腹部的种子感觉到了不安,蠢蠢欲动的从肚脐中钻了出来。
之前还是嫩粉色的花苞经过上一次的灌溉已经有了变红的迹象。
花苞长得太快了。
它在糜云金的灌溉下变得越来越贪婪。
邬万矣在窒息中唇色发白,意识开始涣散。
糜云金立马一手抱住他的腰,捏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邬万矣张开嘴呼吸,清甜的花露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嘴里。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像吸血的水蛭越要越多。
糜云金将手伸进邬万矣的衣摆,垂眸看着邬万矣肚脐里逐渐变红的花苞,指尖轻抚着像花朵盛开的烙印,张开嘴尽情的将自己喂给邬万矣。
快了。
很快就要成熟了。
无言的欣慰似乎还潜藏着一丝叹息。
不知道吃了多少,躁动的花苞才开始安分下来,邬万矣的意识也慢慢清醒。
这时他才发现他嘴里的花露和之前的有所不同,除了沁人心脾的清香,还有带着血腥气的腥甜。
他直直地看着糜云金的眼睛,忽然狠狠地吻了上去。
不知道是谁的唇冒出了血,彻底盖住了花露的甜,邬万矣手指颤抖地抓着糜云金的衣服,吻的用力又狠毒,压抑又愤怒,还有快要奔涌而出的爱意与绝望。
糜云金只是看着邬万矣,眼神沉静地看着邬万矣。
良久,他才抬起手,轻环着邬万矣的身体。
邬万矣忽然就失了所有的力气,他低头靠着糜云金的肩,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糜云金也没有说话,他轻抚着邬万的头,白了近一半的头发与邬万矣的发丝缠在一起,像是在黑发上覆了一层雪。
浓郁的悲哀在沉默中蔓延。
明明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邬万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悲伤。
糜云金静静地看着前方,在沉默中无声地抱紧了邬万矣。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沉默的相拥。
——
邬万矣再次梦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鲜艳的色彩扭曲成一副怪异的画,新生和死亡两种感受同时挤压着他的心脏。
他快要喘不过气,快要在窒息中死去。
忽然一抹金色的阳光晕开了那些厚重浓郁的颜色。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邬万矣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用力抓着胸口的衣服,强烈的心悸感让他不停地喘着气。
天还没亮,周围又黑又安静。
他转过头,看着沉睡的糜云金,一种极致的孤独带着悲伤涌入他的心头。
此刻的糜云金安静的就像死了一样。
邬万矣静静地看着糜云金苍白的脸,将手伸了过去。
可还没触及到糜云金的脸颊,他就用手捂住了眼睛。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勒住了他的脖子,好像把他困在了一个找不到出口的盒子里,压抑的无法呼吸。
邬万矣在经历家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连拿到自己的死亡通知也只是有一种空洞洞的虚无。
可此时此刻,邬万矣却捂着眼睛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哽在喉咙里的声音像是又苦又涩的莲心艰难的往下咽。
糜云金在旁边睡的无知无觉。
寂静的黑暗里,只有独自清醒的邬万矣坐在床头,承受着无法发泄的悲伤与绝望。
第38章
1
邬万矣醒来之后就没有再睡。
他一个人坐在床头想了很多, 想过去,想现在,想自己即将走到头的生命。
想到最后, 一种什么也抓不住的虚无感涌了上来, 好像手里握不住的沙,风一吹就什么都散了。
但他的心里却忽然轻了很多。
最后他转过头, 看向闭着眼睛一脸平和的糜云金, 将所有思绪都放空。
——
感受到窗外明亮的阳光, 糜云金睁开双眼,有些缓慢地坐起身。
“早上好。”
听到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邬万矣站在打开的窗前, 明亮的阳光照在邬万矣的身上,有种无比耀眼的光芒万丈。
他神色微缓,扬起嘴角说:“早上好。”
今天依旧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蔚蓝的天空与明媚的阳光,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愉悦。
糜云金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浇花, 他拿着洒水壶,眼神温和地看着那些茁壮生长的玫瑰。
邬万矣跟在糜云金的身后, 目不转睛地看着糜云金散开的白发。
不再掩饰之后,糜云金的白发在阳光下更加刺眼, 好像春天没有融化的雪。
忽然糜云金停了下来, 邬万矣脚步一顿, 见糜云金看向了树干上的一个蝉茧。
那是一个活蝉茧,中间裂开了一道缝,正有什么挣扎着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糜云的眼神很温和,看的专注而认真。
这一刻,一个茧也被赋予了与世间万物同等的生命。
风静了下来, 连在斑驳的阳光下摇晃的树叶也成了大自然优美又宽容的手掌。
安静的空气中,万事万物都在期待这个新生命的诞生。
邬万矣的心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以为生命总要轰轰烈烈,或是卑微如尘埃。
如这个世界上站在顶端的狩猎者,如碾在脚下死的无声无息的蝼蚁。
可原来生命这么平常。
努力,坚韧,只与自己有关。
五彩斑斓的翅膀用力展开,像一道绚丽的流光在树干上画出了庞大的影子。
蝴蝶扇动翅膀的那一刻,有一道钟声敲在了邬万矣心里。
“哭什么。”
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他回过神,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邬万矣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不知不觉中他就丧失了哭的能力。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却好像要把那十年没有流过的泪慢慢流干净。
他看向糜云金的眼睛,轻声说:“就是从来没觉得心可以这么静。”
“心安了,心就静了。”糜云金垂眸看着指尖晶莹的泪珠,又抬眸看向飞向高空的蝴蝶。
邬万矣笑了。
泪水又涌了出来。
他看着糜云金参杂在发丝中的白发,擦去脸上的泪水说:“你说的对。”
邬万矣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豁达勇敢过。
他倾过身,吻上了糜云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