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糜云金就是一株懒洋洋的花,放松又随性的享受着悠然自得的生活。
  而对方过于慵懒的态度让邬万矣的心里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愤怒与怨恨。
  他不明白糜云金怎么能这么坦然。
  在一个阴暗的、完全陌生的地方,糜云金好似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对方的淡然让他的抗拒与焦虑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甚至糜云金越自如,黑暗里的他就越像个丑陋的笑话。
  邬万矣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活中有如此鲜明的颜色存在。
  而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天。
  邬万矣在情绪的驱动下开始刻意去忽略糜云金的存在,不想为对方产生任何动摇。
  不管对方做什么,只要他的生活一成不变,他就不会受到影响。
  抱着这种想法,邬万矣执拗的不愿意做出任何改变,坚守着自己那寸草不生的一亩三分地。
  甚至为了避开糜云金,邬万矣常常早出晚归,或是在房间一待就是一天。
  只是这种刻意忽视糜云金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变化。
  邬万矣意识不到。
  或者说,他连这也刻意忽视了。
  但邬万矣越想避越避不开,无论邬万矣什么时候下楼,他都能看到糜云金,无论他多晚回来,别墅的灯都一直亮着,就好像家里一直有个人在等他。
  这种感觉让邬万矣无比焦躁。
  他越想忽略越在意,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造到了入.侵。
  而糜云金就是那个入.侵.者。
  “一起赏月吗。”
  糜云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邬万矣装作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走进门。
  “今天的天气很好,你出去散步了吗。”
  邬万矣握紧了拳,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吗。”
  “你有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吗。”
  “能和我分享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邬万矣猛地回头,“你一直都这么啰嗦吗!”
  糜云金坐在庭院里,顶着头顶明亮的月光,微笑着说:“一起赏月吗。”
  邬万矣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力地说:“不赏!”
  他的脚步重极了,可以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
  糜云金坐在庭院里没有动,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若有若无的发出了一声轻笑。
  邬万矣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他头也没回,走上楼,关上了房间的门。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变,但变化一直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
  邬万矣站在房间的窗前,垂眸看着庭院里的糜云金。
  对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那张美丽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染上了明润的色泽,岁月静好又明亮惊艳。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月亮照亮了糜云金,还是糜云金点亮了这片夜色。
  忽然,那双金色的眼睛向着二楼的窗看了过来,眼尾似乎弯了一下。
  邬万矣心口一跳,立马转身靠在墙上。
  好半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房子。
  邬万矣在心里想着,靠在墙上的身体却一动不动,那双垂落在身侧的手也缓缓蜷起了指尖。
  他看着前方的虚空,心脏以不同以往的频率在跳动。
  而楼下的糜云金则注视着二楼的方向,似乎透过那扇窗,看到了在黑暗中思绪纷乱的邬万矣。
  ——
  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晚上邬万矣不仅没有睡好觉,还梦到了糜云金。
  他梦到糜云金一大早打开他房间的窗,站在窗前,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
  阳光照耀下的糜云金光芒万丈,他看不清糜云金的脸,却能感觉到那种将他整个人都包裹的温暖。
  就像第一次糜云金站在沙漠里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既想拒绝又无法抗拒,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糜云金的指尖。
  可当他抬手的时候,他却抓了个空。
  邬万矣醒来时有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直到他看到拉紧的窗帘没有任何阳光照进来,他才猛然清醒。
  而清醒过后就是骤然落空的心。
  邬万矣没有去细想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有些失神地坐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看着那扇紧闭的窗。
  整整一天,邬万矣都没有下楼。
  7008毫无办法。
  邬万矣的身体状态很差,他比正常人更需要摄入应有的营养。
  可无论它说什么,邬万矣都不听。
  最后7008无力地瘫在地上,心如死灰,好像撑不住的是它。
  直到傍晚时分,红色的晚霞照在邬万矣的脸上,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的邬万矣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抹从窗帘的缝隙中探进来的晚霞。
  他站起身,拉开了窗帘,火红的落日瞬间占满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太耀眼,邬万矣眯了下眼睛,漆黑空洞的眸子映出了一丝迷离的波光。
  7008坐了起来,看着远方的霞光,心里似有似无的感觉到了一丝黄昏的怅然,但更多的是骤然放下的重担。
  它看向邬万矣被描摹的侧脸,忍不住想,此刻的邬万矣是否与它是同样的感受。
  当太阳落山,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邬万矣收回视线,转身走出了门。
  他如往常一样冷漠地走出别墅,对糜云金的眼神没有任何反应。
  ——
  仍旧是没有目的的前行,像完成一个任务,哪怕走在路上,邬万矣对身边的一切也漠不关心。
  这是曾经他的心理医生给他的建议,当他觉得他的意识开始与身体抽离,或者他陷在漩涡里走不出来的时候,他可以出门散散步,无所谓去哪里,也不要给自己设定目的地,把散步当做一个释放自己的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把注意力分散。
  后来邬万矣只要遇到无法想明白的问题,他就会漫无目的地走出门,把散步当成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散步也成了他重复性的刻板行为。
  但他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医生的话了,就像他不愿意吃药一样,他总是冷漠又嘲讽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再看着生病的自己。
  因为他不相信医生的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哪怕他真的去看了医生,听取了医生的建议,他也不过是为了证明那些所谓的治愈手段都是错的。
  为了证明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糟糕,为了证明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他也无法得到治愈。
  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站在一个冷眼旁观的角度,不吃药不出门,安静的在原地等死。
  即便有一天有神明降临,邬万矣也会用冷漠的眼神审视对方。
  想到这里,邬万矣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糜云金的身影。
  他猛地停下脚步。
  糜云金是他想不明的问题,还是他幻想中的神明。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间,身边的一切忽然都成了虚影。
  第30章
  1
  车笛声、脚步声、交谈声, 全都变成了嗡嗡的耳鸣声。
  邬万矣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灵魂,宛若木头静立在原地。
  他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绿灯,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只眼睛也空洞无神。
  猛然袭来的问题让邬万矣失去了自我调节的能力, 所有的思绪都变成断片式的雪花,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人也开始向外抽离。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看到的这个世界。
  究竟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他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像病毒一样能让人陷入死循环的问题足以让人变成一个疯子。
  此刻的邬万矣就在正常人与疯子之间徘徊。
  忽然, 一个人重重地撞上邬万矣的肩,猛地把他拉回了这个世界。
  他有些迟钝地低下头, 看向那个撞到他的女人。
  对方头发微乱,消瘦苍白的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与憔悴,手上还牵着一个干干瘦瘦目光呆滞的小孩。
  见他看过来,对方垂下头, 继续往前走,同时将他的身体撞了出去。
  邬万矣的精神还有些涣散, 愣愣的没有反应,就在这时, 前方的人行道上传来不小的叫喊, 充满紧张与焦急, 而身侧亮起一道明亮的车灯,直直地晃过邬万矣的眼睛,伴随着引擎的轰鸣,正向着这里冲过来。
  邬万矣眯了下眼,视线微移, 看到前方跳动的绿灯,上面倒数着最后三秒钟。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他猛地回头,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身体已经本能地拉住了还要继续往前走的女人。
  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里充满灰暗的死寂与麻木,邬万矣动作一顿,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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