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搂在他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勒断。
  裴伥却从这份疼痛中尝到了蚀骨的甜意。
  他埋进对方的胸口,捧着手里的花,清新的花香洗去了他嘴里所有的苦涩。
  “秦意和。”
  他叫着他的名字,开始笑,眼泪又开始无意识的往下落,混杂着碎玻璃的甜蜜挤破了他的心脏。
  门“嘭”的一声用力关紧,想要探进大门的阳光隔绝在外,只有斑驳的金丝七零八落地照在昏暗的地板上。
  两道相差极大的影子融在一起。
  纯洁的栀子花散落了一地花瓣,在这个秋天开的极致又糜.烂。
  无声的静谧中,裴伥抬起手,缓缓地撩开那头浓密的头发。
  他的手在抖,呼吸哽在喉咙里,细细密密的针再次刺破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喉咙冒着血一样的痛。
  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抓住了他,带着他抚上那张瘦削的脸颊。
  裴伥的眼睛一寸不离地盯着那张脸,哪怕痛极了也没有移开目光。
  他受虐一般体会这种无法发泄只能烂在身体里的痛。
  痛的酣畅,痛的淋漓尽致,痛到死也甘之若饴。
  他抬起指尖,抚摸着那双斯文细长的眉,再抚过那双温柔多情的眼,接着是高挺的鼻,柔软的唇……
  一样的。
  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温柔阳光,斯文俊秀。
  一样的纯洁青涩。
  一样的干净美好。
  裴伥眼里迷离着纯粹的心动,刹那间,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阳光明媚、绿树成荫的夏天。
  覆在裴伥手背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身形高瘦相貌诡异的怪物用脸贴着裴伥的手心,眼里的哀伤却如洪水般汹涌。
  他不希望裴伥不记得他。
  却又害怕裴伥记得他。
  此刻这种害怕变成活埋的土进入了他的鼻子,钻进了他的眼睛,涌入了他的嘴巴。
  他说不出看不见听不到,只有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挣扎于微弱的空气,妄图有人能救救他。
  裴伥眼里美好单纯的心动如千万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快要被杀死了。
  就在这时,洁白的栀子花被直白热烈地送到他面前。
  白的不染尘埃的花瓣晃花了他的眼。
  他愣愣地看着裴伥眼里晶莹细碎的光,缓缓地伸出手,迟钝地捧住了送到他怀里的花。
  扑通!
  扑通!
  扑通!
  心跳像敲起的鼓。
  他又被裴伥救活了。
  他捧着手里纯洁的栀子花,低头嗅了一下,缓缓地扬起一个笑。
  和以前一样青涩美好。
  裴伥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
  这是裴伥有意识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
  堆积在身体里的沉疴好像随着泛白的头发和咳出的血全都消解,他像个孩子蜷缩着身体,不再直挺挺的像一具尸体。
  梦里的他再次回到了过去,却不再是支离破碎的幻镜。
  他站在光影斑驳的图书馆,微风吹起了窗前的薄纱,他想要拿的书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隔着书架,他与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对上了目光。
  “你也喜欢看自然地理吗。”
  少年的声音像潺潺的泉水一样清透好听。
  窗外的风吹过他的鬓角,浅浅地划过他的心口,留下一层轻和的涟漪。
  “嗯。”
  他看着那双眼睛在他的回应中弯成了月牙。
  “我也喜欢。”
  听到这句话,他笑了一下。
  对方眼眸微动,少年轻易被撩动的心弦像波纹一样散开,留下足够温柔的羞涩。
  “我叫秦意和。”
  “裴伥。”
  他们四目相对,难以言喻的悸动撩开了青涩的薄纱,留下赤诚的心动。
  这是一个美梦。
  一只手轻轻地抚过裴伥在睡梦中舒展的眉眼,温柔地梳理着他被染白的头发。
  那片乘着自由的风而来的叶子,放在了裴伥的心口。
  ——
  裴伥好像补上了之前所有缺失的睡眠,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清晨七点醒来。
  他躺在对方的怀里,回到了僻静的阁楼。
  周遭昏沉阴暗的光线被那扇小窗投射进来的光照亮。
  他张开嘴,沙哑着开口:“有彩虹。”
  听到他的声音,抱着他的双臂微微一动,长发划过裴伥的脸,那张被发丝遮挡的脸向着窗外看了过去。
  远山被初升的太阳照出白金色的光,橙黄的云,淡紫的雾,青绿的山,交.融在一起,不似彩虹胜似彩虹。
  很美。
  比泼开的油画还要美。
  裴伥抓住那头浓密却干枯的长发,慢慢地缠绕在指尖。
  他觉得自己轻的好像要飘起来,如果不抓紧,恐怕他要从窗户飞出去。
  “秦意和。”
  他是人,他的名字叫秦意和。
  被叫住的人低头看向他,苍白瘦削的脸藏在发丝下,只有一截削尖的下巴。
  裴伥缠紧手里的头发,往下一拉,弯着腰的人立马伏低身体,裴伥抬起下巴,吻上了那张冰凉的唇。
  被他抓住头发的身影微微一顿,接着抬手捧住他的脸,更加用力急切地吻住他。
  那条非人的长舌灵活地滑进他的口腔,几乎要伸进他的喉管,渴望的姿态好像要吞了他!
  深.入的吻连呼吸都没有间隙,一刻不分地缠.绵在一起,好像在说:
  ——如果能把他嚼碎了吃掉就好了!
  裴伥往后仰着头,脖子上的痣随着喉结上下滑动,黏.腻的水声伴着他的喘.息热烈又急促,仿佛要被吞吃入腹般引人颤栗。
  唇瓣被尖锐的牙齿刮破,鲜血混杂着黏连的银丝拉出长长的一条线。
  裴伥双颊泛红,气息粗.重,快要在这个极致动.情的吻里窒息!
  终于在裴伥快要休克之前,那条长而湿的舌头从裴伥的嘴里缓缓退出,在裴伥急促的呼吸中勾去了他唇上藕断丝连的血丝,让他快要挤爆的肺部涌入了新鲜的空气。
  裴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睁开微湿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只一眼,急切又紧密的吻像相互吸引的正负极,像钻到深处的钥匙和锁,再次难舍难分地勾.缠在一起!
  裴伥的心在下落,在沦陷,在温水里浸泡死去,连灵魂都在颤栗!
  如果能被吃掉就好了!
  ——
  ——
  走进病房,裴伥看了眼靠坐在床头的裴老爷子,伸手将病房的门反锁。
  他拿出一根烟,抬头看了眼墙角的监视器,拿起桌上的花瓶砸了过去。
  剧烈的碰撞声飞溅出七零八落的碎片,与枯萎的花散落一地。
  他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将烟点燃。
  “咳咳咳……”
  裴老爷子用手帕捂着嘴,咳出了满嘴的血。
  对方神态自若的将染血的手帕收起,侧过头,从上到下地扫了裴伥一眼,看到裴伥的白发,视线微微一停,又看向裴伥下唇被咬出来的伤,红的比熟透的樱桃还要艳丽。
  “看来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裴老爷子的眼神很淡,蕴含着失望。
  一个能轻易被情感击溃的人是一个失败者。
  裴伥吐出一口烟,哑着嗓子说:“你那么算无遗漏,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
  裴老爷子又开始咳,咳出来的血连手都兜不住。
  裴伥眼神虚虚地看着缥缈四散的烟雾,想起很多年前郑予勤对他说的那句话。
  ——“秦意和就是一个没有归处的浮萍,一个需要光照亮的影子,为了爱情,他愿意愚蠢而又疯狂的付出一切!”
  彼时,郑予勤年轻青涩的脸还很锋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与怨恨。
  那个与他一同相依为命长大的同伴,爱上了裴伥这样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于是那双应该一往无前的双脚停下了脚步,充满希望的未来截止在最美好的时间。
  秦意和消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在蝉鸣的尾巴,像泡沫一样蒸发。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他们都由衷的认为……或许是希望,他真的为了自己的未来放弃了这份像镜花水月般纯洁却脆弱的爱情,拿了钱远走高飞。
  即便把这样“爱慕虚荣”的名头放在秦意和身上是在羞辱对方也是在刺痛自己。
  却总比无法承受的结果更能得到安慰。
  但这根刺终究是扎了下去,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扎越深,不敢想不敢动,一动就血肉模糊的痛。
  他摁住自己颤抖的手,面无表情地问:“他是被诱骗,还是胁迫。”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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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老爷子用力咳了几声,伸出如老树皮一样的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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