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枫钰帝有些生气地回头看向随从,才发现,随从不是随从,是他讨厌憎恨、成日避之不及的男人。
  铜板哗啦啦从左手手心掉落,少年皇帝脸色微微僵滞。
  他在想,丸辣,朕才逃了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这就被捉住了,怕是要吃这个男人的好果子了。
  不对,朕是皇帝,怕他作甚?
  枫钰帝脸色一板,由怕转怒,从鼻孔地发出一声高傲的冷哼,然后转身一头扎进了人群。
  秦津舟知道小皇帝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也不追,只是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小皇帝跑不远,再怎么跑也离不开他的手掌心。
  可枫钰帝不这么认为,他天真地想,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能摆脱身后那个男人。
  运气不好,街道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形成了自然的人墙。
  定睛一看,原来是有富绅摆了台子,要给自己及笈的千金抛绣球招亲。
  他觉得很有趣,忍不住也停了下来,加入群众一起凑热闹。
  他这热闹一凑,出事了。
  因为生得过于出众,加之气质不凡,身上的穿着也是难掩贵气,往人群里一站,光芒胜过台上的娇美千金。
  招亲的千金一眼便相中了他,眼含娇羞地把绣球往他的方向一抛。
  一抛一个准,竟直接落在了枫钰帝的怀里。
  枫钰帝先是愣了愣,然后乐了。
  因为他民间常识少,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知道接了人家姑娘的绣球,就得和人家姑娘成亲。
  他甚至还掂了掂这颗喜庆圆滚的绣球,转身炫耀地看了某人一眼。
  某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凛冽如冬。
  他紧抿着唇,手上还拿着小皇帝的糖葫芦,一步步走上前,声音低缓地问小皇帝:“很开心?”
  “嗯。”
  “这次是想娶回来做什么?皇后?还是皇妃?”
  不提这一茬,枫钰帝还没那么生气,秦津舟一这样说,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你管朕娶回来做什么?而且朕告诉你,别说朕娶回来这一个,朕就是娶回来十个、一百个,做皇后,做妃子,做侍妾,你都管不着!”
  秦津舟的眸子压得凌厉骇人,语气波澜不惊,但是冷得让人心惊胆战:“这样啊……娶回来那么多,皇上宠幸得过来吗?”
  “这你就别操心了!朕每天日理万机,还能冷落了朕的爱妃们不成?”
  “郁、桥!”
  糖葫芦从秦津舟的手中掉落在地,取而代之被捏住的是枫钰帝的左手。
  他的手腕生得细,又从来都是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子,皮肤一下就被捏出了一道红痕,疼得他怒斥了一声:“疼!放开朕!”
  秦津舟松开了他的手腕,但是并没有放开他的人,因为手臂一环,把他强势地环进了怀里。
  这样大胆荒诞的举止,要是在宫里,或者在没人的地方,秦津舟做了也就做了,枫钰帝早已习惯,懒得和他计较。
  可这是在民间大街上,四周都是人。
  枫钰帝的脸蹭的一下变白,仰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抱着他的男人:“你疯了?”
  秦津舟并不像个疯子,除了特定某些时候,比如小皇帝对别人动了心思要娶妻纳妾,或者总是躲着他,否则他一惯是个冷静自持的男人。
  此时此刻,面对小皇帝害怕又愤怒的质问,秦津舟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怕什么?陛下不该和你的新娘子解释清楚,你已经有家室,不宜再纳妾了吗?”
  “……”
  没有见过民间世面的枫钰帝对这句话转不过弯来,下一刻,便听到一道女孩子的哭泣声响起。
  他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去,便看到刚才抛绣球给他的招亲千金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看见他和一个英俊的男子相拥而抱,心情立刻从喜悦的云端跌落到崩溃的谷底,捂着嘴巴,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枫钰帝第一次把女孩子弄哭,慌得不行,推开秦津舟,手足无措地安慰:“你你你……你别哭啊。”
  谁知千金哭得更厉害了,捂着脸,嘤嘤啼啼地转身跑着离去了。
  郁桥懵了。
  一看周围,所有的百姓都对他指指点点,骂他是没心肝儿的负心汉,更骂他是令人作呕的断袖之徒。
  如同当头一击,枫钰帝浑身冷得发抖,第一次后悔从行宫里跑出来。
  秦津舟也后悔了。
  他立刻拉起郁桥的手,转身离开人群,随从和暗卫断后。
  “等等。”枫钰帝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秦津舟。
  秦津舟手心一空,慌了,回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不知何时,有个瘦弱的小娃娃在捡掉落在地上的糖葫芦吃。
  枫钰帝心生怜悯,在娃娃面前,蹲了下来,说:“糖果已经脏了哦,吹了会生病的。”
  娃娃身上的衣服都是破了,脸上脏兮兮,但吃到了糖葫芦,满脸开心。
  他哪里懂得什么生病,只是不断地说:“好吃……好吃。”
  枫钰帝心里五味杂陈,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很失败。
  因为这小娃娃一看就是流浪儿。
  可是,这不应该的。
  他的子民,他的百姓,不应该流离失所、饥不果腹的。
  枫钰帝不嫌脏的把娃娃抱了起来,低着头,走出人群。
  他敏感多思,感觉自己一身的耻辱。
  然而他并没注意到的是,自他抱起脏娃娃起,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没人知道眼前这个俊美年轻的断袖少年是谁,看华贵的服装,应该是个贵族。
  如今有怜悯之心,爱戴百姓,愿躬身抚尘埃的贵族,可不多见啊。
  离开了人群,郁桥漫无目的地走着,手一直轻拍着娃娃的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宝。”
  “多大了?”
  “四岁。”
  才四岁的娃娃……
  郁桥倏地停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说:“回宫吧。”
  秦津舟默了默,问:“你要把他带回宫?”
  枫钰帝回头看向他,有些迷茫:“不然呢?”
  秦津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要调查清楚他的背景,不是吗?”
  “……哦。”枫钰帝抿了抿唇,“那现在怎么办?”
  调查一个娃娃的底细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很难。
  秦津舟的目光落在四岁娃娃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他并非生性多疑,但是对于小皇帝的安危,他总是要多出无数个心眼儿。
  “把孩子给我吧。”
  郁桥一开始不太肯的,因为他起了恻隐之心,怕真查出了什么,秦津舟会毫不留情把娃娃给杀了。
  秦津舟一向如此,既是至善之人,也是至恶之人。
  他曾率军队救下十三座城池总计数百万的百姓性命,也曾一人亲手杀光一整座地牢的叛贼。
  当然,他向来都不屑亲自动手,因为嫌血脏,然而那座地牢的叛徒,曾经亲手策划过清明皇陵祭祖刺杀皇帝一事。
  枫钰帝的右手,就是在那时差点废掉的,以至于养了数月,至今还没能痊愈。
  自他清明遇刺后,秦津舟对他的安危不敢松懈一分,哪怕今天逃出行宫,说是逃,其实附近暗卫无数,那都是秦津舟的心腹和密网一般的爪牙。
  枫钰帝不肯给,秦津舟眯了眯眼,语气施压:“皇上,把孩子给我。”
  枫钰帝这回立马给了。
  因为他怕再不把孩子给秦津舟,秦津舟会当场杀了这孩子。
  夏季多雨,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就瓢泼大雨兜头淋下。
  秦津舟非常迅速,把枫钰帝拉至屋檐下。
  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枫钰帝的目光被旁边一块招牌给吸引住了:“苦……菜……观……”
  好苦的名字,而且这招牌真破,挂在大门上,摇摇欲坠。
  门也摇摇欲坠的。
  这小观,真苦,真穷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位白须老者走了出来,看见屋檐下站着的几位躲雨人,他立马说:“几位请进来躲雨吧。”
  多好的老人家呀。
  枫钰帝忙作揖感恩:“多谢。”
  半个时辰后——
  枫钰帝拿着一张账单,沉思道:“喝了您几杯茶水而已,您居然要收朕……咳,收我二十两银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难道我们喝的是什么长生不老之水吗?”
  白须老者就是这苦菜观的观主,嘿嘿一笑:“看小公子说的,几杯茶水当然不值什么钱,当老夫请你们的。”
  “那这二十两银子……”
  “啊,躲雨费,你们五六个人,半个时辰二十两,这钟点房不贵吧?”
  枫钰帝:“……”
  他说这老头子怎么这么积极地把他们迎进观?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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