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但林衍想，目前遇到的问题，无法克服的话，可能真会把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带至万劫不复的状态。
林衍感觉自己与哥哥的关系正处于走钢索的状态，稍不注意便会掉下深渊，但他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弥补。
林衍烦躁地挠了挠头，从沙发上直起身来。
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
他按动自己的终端，从折叠空间里掏出在红枫星边境捡的资料。
“希望能多找到些解决办法。”林衍自言自语着，轻轻将额头紧贴在冰凉的电子屏幕上。
“我想好了，无论你是什么，哥，我都想带你走。”
……
与此同时，首都星最高指挥塔内。
宽广的会见厅只有黑白灰三色的陈设，透出科技时代审美的极致简约，更显帝国大公的铺张气势。程渊目不斜视，身边围绕着先锋军的精锐，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目光沉沉，棕发的女教授被他们包围着，一路护送到大公身前。
程渊垂下眼帘，单膝跪下的身姿坚如磐石，声音冰冷：“先锋军各部问候大公阁下。”
“辛苦了，先锋军各部。”亚修斯大公露出一点吝啬的笑容，“听说这次α星带的跃迁点被海盗袭击？多亏你们反应迅速，这才没造成多大的损害。”
“话说回来，阿德琳娜教授，您献上的研究真是很出彩，让我忍不住想找您来细致聊聊。帝国为有您这样的杰出人才而感到骄傲。”
棕发的阿德琳娜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似乎是对“帝国人才”的字眼感到了些许不爽。但很快，思想钢印就发挥了作用，让她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接受了大公阁下的夸赞。
“感谢大公阁下的欣赏，为了帝国军队的锋锐无双，也为了您，我会竭尽全力。”
这一切都被高高在上的大公尽收眼底。
他低沉地笑了几声，将目光转向了岿然不动的程渊：“上将，您觉得怎么样？”
程渊肩背绷得很直，深黑的眼睛里无喜无悲：“我真切地帝国而感到自豪，大公阁下。”
亚修斯将探究的目光落在眼前年轻的先锋军领袖身上，时间极其漫长，漫长到等大公阁下回过神来才觉得，似乎让这位“帝国之剑”跪在地上太久了点。
高大俊美的白发男人眯了眯眼，但却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亚修斯耐心地等待着程渊的反应，期待着这个年轻人愤怒地抬起头，怒视着自己，或者干脆点，直接拔剑指向他的胸口。可惜他耐心地等了很久，程渊仍然静默地站着，如同坚不可摧的黑铁。
而他身边的部下们，也如同自己的领袖一样静默。
危险的谦恭。危险至极。
亚修斯大公厌烦地转开视线，挥挥手让他们尽数离开。
真无聊啊。像现在的纪怀一样无聊。
独自坐在空荡的大厅里，亚修斯叹息着。
……
“队长，你还好吗？”玛兰妲看程渊走神，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低声问，“昆古尼斯号的后遗症很持续，您要不要回去休息？”
程渊行走如风，挺拔的身姿完全看不出来异样：“不用。楚惟到哪了？”
“刚送完你家小衍回去，正在赶来的路上。”
程渊头都不回：“……我不回去。和他吵架了，烦。”
玛兰妲绊了一个趔趄。
敢情你走神是因为这个！真是一番好心都喂了驴肝肺！
“队长，你这样很像吵架了就睡书房的大爷——”
程渊终于盯了一眼她，眼神里透出威胁的意思，直接将先锋军首席刺客瞪闭嘴了：“少说两句。”
玛兰妲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走出最高指挥塔的那刻，所有人都有一种释然的轻松感。
“那我回去找楚惟汇合，回第二星系的驻军基地待命。”玛兰妲活动了一下肩膀，刚才绷紧神经在大公眼皮子底下站了好一会军姿，多少有些不适，“队长，你呢？”
程渊：“我留在首都星。”
玛兰妲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不是吧？我的工作狂上司呢？你是谁？”
“不回驻军基地，身边没个人援护，很危险的吧？！首都星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您！”
程渊避开她的话题，慢条斯理道：“我要留在第一军校当老师带学生打比赛。”
“嗯嗯我知道的队长你一定是有任务在身要刺杀哪位要员——等等你说什么？”玛兰妲声音中途劈了叉，“队长你不是吃错药了吧？”
堂堂帝国上将，先锋队领袖，居然要带队打比赛？不会太恃强凌弱了吧？
“你暂代第二星系驻军代表一职，帮我把工作处理了。”
程渊戴上耳麦，从善如流地坐上诺玛安排来的飞艇，绝尘而去，只留下呆呆站在原地凌乱的玛兰妲。
“……队长！你明知道我是不加班协会会长！！！”
冷酷无情的先锋军领袖嘴角勾勒出一个堪称“邪魅”的笑容：“加班吧，玛兰妲小姐，我会为你申请奖金的。”
飞艇速度拉满，在漆黑的夜空里恍若一颗流星。
诺玛替他贴心地设置好了目的地，启动了自动驾驶系统：“上将，我还以为您会和同伴们一起回第二星系。”
“您的觉醒率有点危险，如果不回驻军基地进行调控的话，我有些担心。”
程渊收拢五指，满不在乎道：“我看今天亚修斯大公那副样子，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找我麻烦了。”
“大公阁下似乎对自己的战术人工智能很是忧心。”诺玛说，“这一段时间我的数据库监测到他常常出入研究中心，如果不是一些无法解决的技术问题，他不会踏进这个地方一步。”
“……我知道了。”程渊低下头，“诺玛，静音。”
“好的。”
驾驶舱里的女声沉寂下去，只剩下嗡嗡的引擎声。
接下来……程渊看着在前视窗里越来越清晰的公寓轮廓，头疼一般扶住自己的额角：
“今晚是睡书房，还是睡客厅？”
第13章 检讨
首都星旧城区的小型公寓，以舒适度为主要卖点，软装由知名事务所设计，为户主提供温馨的家庭私密感。
但如今站在公寓门外的程渊却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反倒觉得门口漏出来的风有点冷。
“队长，为什么不允许我接管家庭系统？”见程渊立在门边，诺玛有些困惑地发问，“您站在外面不进去，是想多呼吸些庭院空气吗？”
“不……”程渊无奈地开口。
你把门打开了，我该怎么与里面的人交流？
“可是队长……”诺玛刚追问起来，门锁便咔哒一声开了。林衍冒了个头出来，只在逐渐开启的门缝里晃了一下身影，随即便像蒸发一样消失了。
一点足音也没听见。程渊刚想开口的话音截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神色有些为难。
“怎么像小猫一样走路没有声音？踮起足垫吗？”
进入客厅，那小子无处不在。偶尔出现在门后，偶尔出现在柜子边上。程渊将手靠在沙发上，能摸到保温毛毯，想洗澡换衣服时，转身就能拿到毛巾。
但当他想找到他时，那个浅栗色的发顶就又消失了。无声的尴尬蔓延在地板上，只有一头雾水的扫地机器人在转来转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程渊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林衍还是个闷头打机甲小游戏的少年，偶尔和他拌两句嘴 ，就气鼓鼓地不理人。
“不过……”程渊掂了掂手里的毛巾，提了一下嘴角。
“一般出现这种悄悄送好感的行动，就说明某人已经知道错了。”
果然不出程渊所料，转机就出现在下一个路口。等程渊从浴室出来，林衍终于下定了决心，在给程渊倒热水的时候，将一张纸一同递了上桌子。
程渊低头一看，打印的表格，字体是手写的，还带着新鲜的油墨印记。
程渊：“嚯。这是什么？……关于作战和报告的检讨体会？”
林衍眼神飘忽，声音细小如蚊蝇：“是……哥你自己看。”
程渊于是耐心地一行行读下去。
“……由于对我方指挥官的了解太少，导致作出错误判断，对此我进行深刻反省，行动将在日常生活和训练中得出反应。检讨人：林衍。”
林衍在随着他哥手指颤动而晃动的纸页下恼怒地露出半个头：“不许笑！我可是很认真的写完了。”
程渊几乎要笑出眼泪来。林衍先是被他牵动了尴尬的情绪，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哥他似乎是真的，挺开心的？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还是错，但好歹明白了一件事——他哥好像喜欢他不太聪明的样子，是错觉吗？
但既然有效，他也不在乎这么多了，期期艾艾地抬起头看着程渊：“哥，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以后我都听你的，如果能原谅我，就在底下签个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