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房内琵琶不断,音调忽高忽低,衬得气氛更加死寂诡异。
  “别弹了,”公孙霖不由一阵心烦,皱眉道,“都出去。”
  乐师悄然离开,舞姬也尽数被公孙霖赶走。
  本想吃酒放松一下,也怪自己嘴欠,非要提那让人烦躁的话题。
  瀚漠王从撑躺变成坐姿,摆摆手,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吓死人,不知道的以为大宣要亡了……”
  公孙霖锐利的眼神瞪向李延。
  “呃……”瀚漠王轻拍了自己嘴三下,公孙霖这才堪堪收回视线。
  啧。啧啧啧。
  瀚漠王问:“你打算何时回中州?”
  “再拖几天,没找到齐剑霜尸骨,我早回晚回都会被罚,索性多躲几日。”
  “行吧,”李延慢悠悠起身,抖了抖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又提起衣领送到鼻边嗅了嗅,“你自个儿喝吧,我得过去换件衣服,哄我的人去了。”
  “哟,我说你怎么最近喝酒都不要美人作陪,原来是金屋藏娇了啊。”公孙霖眯缝了下眼睛,坏笑道,“我还没见过脸呢,改明儿让我………”
  “不行。”李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想都别想。我那个宝贝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连见他都要提前打招呼。”
  “你,”李延收起刚才懒散的模样,稍稍流露出的皇家威严便能把人吓住,骨节分明,修长手指指了指公孙霖,“在瀚城其他事你随意,但不允许打这个人主意。”
  “别给本王找不痛快。”
  *
  云枕松气喘吁吁地坐下,双手叉腰,累得说不出一句连贯话。
  齐剑霜今天来的早,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吓了一跳。
  “怎么了?”
  “啊?哦你来、来了。”云枕松喘着粗气,“我没、没事,刚运动来着。”
  “运动?”齐剑霜回身关紧房门,走近。
  云枕松这才瞧清他今日穿着。
  深色常服剪裁利落,却掩不住肩背处紧绷的衣料,暗藏千钧之力,他抬臂抚顺云枕松的后背,袖管勾勒出紧实的肱二头肌线条,齐剑霜靠得近,云枕松能感受到腰间束带下那劲瘦笔直的腰腹。
  好久没见过泓客穿得这么英俊了。
  榆木方桌上的烛火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侧脸的下颌线清晰流畅,微微昂首的姿势让脖颈青筋若隐若现,他说话,衣领上方的喉结上下滑动,性感得云枕松咽了咽。
  忽地,齐剑霜弯腰把脸凑到云枕松眼前,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冷不丁闯入云枕松眼里,眉骨如岩,眼瞳如冰,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视线,常年的风吹日晒,小麦色皮肤不再滑嫩,多了许多年岁痕迹。
  他样貌绝非世俗认可的帅气,哪怕漫不经心地瞥人一眼,也能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但云枕松就是对拥有如此气质的人产生了浓厚的、无法遏制的生理性喜欢。
  只见齐剑霜皱起眉,抬手大力扣在云枕松脑门上,长久握兵器的虎口布满厚茧,弄得云枕松痒痒的。
  “云枕松?”齐剑霜再次开口,“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身体还好吗?脸怎么热起来了?”
  云枕松终于回过神,刚才他说了什么,云枕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咳。”云枕松假装镇定,“无碍,刚做了几个仰卧起坐和平板支撑,有些消耗体力。”
  齐剑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没再多问。
  “我身子太弱了,再不锻炼锻炼,真成废人了。”
  齐剑霜挑眉:“你想锻炼?我可以教你几招防身术和剑法。”
  云枕松喜上眉梢:“好啊!”有身材这么好的健身教练,还愁自己会犯懒吗?
  齐剑霜说着,就要去挽袖子,吓得云枕松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惊恐道:“今天算了,算了,我刚练完,没力气了。”
  “你说了算,”齐剑霜不经意向下扫了眼云枕松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没动,“你缺一把趁手的剑,我明天给你打一把。”
  “嗯!”定情信物不就有了!
  二人又喝茶闲聊了一小会儿,云枕松就开始犯困,齐剑霜自然而然地脱下外衣,穿了件素净的里衣,躺在床榻外侧,将胳膊往里一展,搭在枕头上,道:“过来,睡觉。”
  “……………”
  床榻不长,齐剑霜堪堪能伸直腿,云枕松咬着唇,蹑手蹑脚地从他身上跨过,一溜烟钻进被窝,侧身背对着他,肩膀使了力气,没完全把脑袋的重量压在他胳膊上,怕给压麻了。
  “哦对了,你见多识广,知道这一带有哪些有钱的县或者城吗?我打算去买一批牲畜,养起来,以后大家就能吃上肉了,连带着借点粮,怎么也要撑到秋收呀。”
  齐剑霜思忖半晌,言简意赅道:“瀚漠王封地,瀚城,富得可恨。”
  李延小时候在中州生活过一阵,机缘巧合齐剑霜还救过他性命,当时李延十分崇拜齐大哥,整日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甩都甩不掉,难缠得很。
  后来,齐剑霜开始外出打仗,没几年李延生母去世,随即得了封地,便离开中州,一走便没回去过。
  二人已经快十余年没见过面了,齐剑霜早忘了对方的模样,更不必说李延那个纨绔放荡的公子哥了。
  齐剑霜感到云枕松还在想事情,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叹气?!”云枕松反应倒快,立刻微微回头,不解地问。
  “你在想什么?”
  “几日后启程呢?”
  “三日。”
  “这么随意?”
  “三日足够。”被虚压在云枕松头下的胳膊猛地一发力,云枕松发出惊呼,齐剑霜将人实实在在地搂在怀里,让他后背紧贴自己胸膛,他将下巴抵在云枕松柔软的发顶,另一只胳膊压在云枕松肩膀上,不给他用肩膀撑起脑袋的机会。
  “踏实躺着。”
  *
  转天早上,云枕松潜意识里就告诉自己早点醒,至少要在齐剑霜起床之前醒过来,上一次,等他睁眼的时候身边整整齐齐,连被褥都是冷冰冰的。
  云枕松严重患得患失,所以他势必要在清醒的时候亲眼看着齐剑霜如何坐起身、穿好鞋、离开这间屋子的。
  幸好,云枕松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齐剑霜略带青胡茬的下巴。
  齐剑霜呼吸绵长沉重,一听就知道这还熟睡着呢。云枕松翘起嘴角,贪恋地注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他平放在自己身边的手心里,挠了挠,捏了捏。
  第13章
  三日后,出发前夕,周巳没去军营,早早等在门口,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抚摸马背,看见县令一行人从宅子正门处出来,立刻阔步赶到云枕松身边,下意识接过羽生肩膀上的包裹,第一百八十次争求:“主子,您就要我陪您去吧!”
  云枕松道:“周巳,军中需要有人坐镇,你在我身边待的时间最长,大家都认识你的脸,留下你才能稳住民心。”
  周巳沉吟片刻,还是有些担心,怕泓客和邓画保护不了主子,虽然二人武力远在自己之上,但只有周巳会拼命。羽生取出帕子,替周巳擦了擦鬓角上的汗,小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还有我呢。你总不能辜负主子的信任。”
  周巳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头,默不作声地为他们搬行李。县里穷,就只有一匹马,周巳想最后为主子办些事,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幸好东西少,用不了多少力气。
  云枕松叹了口气:幸亏我没让羽生准备多少,要不然等他一个人搬完,哪还有力气训练啊。这孩子,既忠心又执拗。
  齐剑霜和邓画靠在一边,用余光瞥了眼云枕松的一脸愁容,淡淡道:“学会不心疼,日后,苦日子更多。”
  邓画打趣道:“县令呐,打起仗来这点活儿算得了什么呢?这小子啊,有韧性,能吃苦。”
  云枕松看向她,听得欣慰。
  “再说了,”邓画眉眼弯了弯,冲不远处扬了下下巴,“有人疼他呢。”
  “嗯?”云枕松顺着邓画的视线看去,他们对话停止,云枕松才听清羽生那像小猫似的温柔嘱托。
  “……药酒我放你房间里了,老位置,磕到碰到一定要使劲揉,如果流血了,先擦干净,再上药哈。”羽生比周巳矮了半个头,此刻仰着脑袋,仔仔细细嘱咐平日里活得糙的周巳,“就算再累再忙,也要吃饭,没胃口没时间不是理由,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瘦了,就再也别想和我一起吃饭了!”
  他佯怒,小脸鼓起,周巳没忍住,抬手捧了下,嘴角带笑:“知道了。”
  “……咳,还有,”羽生不好意思,但不想撇开脸,只是垂下眼,不与周巳那不清不楚的眼神对视,“我在偏院养了几株兰花,兰花娇贵,需日日细心照料,旁人我不放心,你替我养着吧,早晚瞧一眼,浇点水。”
  周巳明白,羽生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关心自己。
  他总想多练练,快些成长,有一日他索性在练兵场通宵了,等第二日晌午,他趁午休时间跑回府,想冲个水,再换身干净衣服,一推开偏院的大门,就见自己房门外坐着满眼通红的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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