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没一会儿,沈词的呼吸便渐渐平稳了。
这一夜,沈词睡得很沉,楚玄铮却是整整一夜都没有睡觉,他怕沈词病情反复,又怕他发现自己不是阿兄。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怕我。”楚玄铮苦笑了一声,他反思自己那三年到底都对沈词做了什么,让人这样恐惧他,又想到在北疆时,沈词满身血污趴在了地上,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和畏惧,还有难以置信。
那时沈词问他:“你想要杀我?”
楚玄铮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记得他当时神情冷漠,他说:“是,你咎由自取。”
如今他自己何尝不是咎由自取,也许当初若是没有这么对待沈词,沈词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如果当时他就能承认自己的本心,也许两个人都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
现在的沈词心中眼中都没有他了,楚玄铮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清晨,楚玄铮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这里去上朝,一下朝就往焕明殿里赶,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刻都是紧张的,生怕会听到什么关于沈词不好的消息。
他真的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承受这些消息了。
夏季本就多雨多雷,楚玄铮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焕明殿,只要下雨,他必定会在焕明殿,许太医说那天的鬼门关算是床过去了,一大部分是因为沈词还算是幸运。
事到如今,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恩恩怨怨都比不过命重要,现在的楚玄铮只想要沈词活着,他只想要沈词好好地活着。
“沈大人,今日小厨房准备了茉莉花糕,还有荷花糕。”宫女将吃食都放在了小桌子上,因为沈词的胃不好,加上之前状态太差,所以吃东西要非常讲究。
楚玄铮来了之后,非常娴熟地接过了碗筷给沈词喂食,顺便道:“吩咐小厨房准备酸梅汤解暑,他比较爱吃酸一点的。”
楚玄铮穿着乞丐服,最近几日他都是穿着乞丐的服饰,这样沈词会对他更加亲近依赖,这让楚玄铮又欣慰又愤怒,最后只能自我安慰。
阿兄已经死了,无论如何活着的都是他楚玄铮。
“今日比昨日吃的少了些,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楚玄铮问道。
沈词垂眸不语,他始终是这幅淡淡的样子,楚玄铮看着他,轻声道:“或者是在担心要下雨打雷?”
沈词自然不会回应他的,楚玄铮摸了摸沈词的脸,确定对方没有发烧,便松了口气,道:“不用害怕,下午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有阿兄在,不用害怕。”
沈词缓缓抬眸,却也只是看着楚玄铮身上的衣服,他像是反应迟钝,又开始垂下了眸子。
“明日沈太傅说要来看看你。”楚玄铮轻轻为沈词擦拭着唇角的糕点碎屑,轻声道:“你若是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他看沈词依旧不出声,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低声道:“快点好起来吧。”
这样不吭声的沈词很乖很听话,不会给楚玄铮惹任何的麻烦,不会恶言相向,不会去做一些坏事,但是楚玄铮更想回到从前,看到那个更加鲜活的
第40章
沈太傅自入仕以来,来往宫廷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可像如今这样束手束脚,却是第一次。
主要是那位帝王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沈词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身上盖着薄被,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他眼神始终盯着院子里的那棵树看。
他之前就喜欢盯着这棵树看,后来前几天打雷将树劈了,他受了惊吓,之后却更喜欢盯着这里看,楚玄铮起初想要让人将树移走,但只要稍稍一动,沈词的眼神就会变得畏惧不舍。
楚玄铮终究还是受不了沈词这样的眼神,便将这棵被雷劈焦了的树放在这里。
“沈太傅。”楚玄铮站在沈太傅的身后,他道:“他从北疆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沈太傅不敢吭声。
“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楚玄铮看着沈词的样子,其实这两天比起前段时间已经好了一点,但这是建立在沈词将他当成了阿兄的前提下。
楚玄铮简直不敢想象沈词知道他不是阿兄的时候,又会如何,如今只敢将这个念头藏起来。
“沈词。”沈太傅走到沈词的身边,他看着沈词,又仿佛透过沈词在看旁人,但他连续喊了几声之后,沈词都没有反应。
沈太傅轻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楚玄铮,道:“老臣可能是年纪大了,如今看到行舟如今的模样,就想到当年云朗前往北疆的时候,也是病骨羸弱,哎……”
楚玄铮的脸色微微一变,完全没想到沈太傅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沈诗,他立刻看向了沈词,索性沈词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依旧呆愣愣地看着他面前被雷劈焦了的树。
“太傅。”楚玄铮急急打断了沈太傅还准备说的话,他冷着脸,沉声道:“你去御书房等着朕。”
沈太傅似乎还准备说什么,但面对楚玄铮这样的神情,只能叹了口气,恭敬道:“臣遵旨。”
沈太傅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沈词,却无半点怜爱。
“手怎么这么凉?”楚玄铮半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沈词的手,而后将人直接抱起来,道:“今日风大,就不要带沈大人出来吹风了。”
“是。”太监和宫女躬身应答。
御书房内,沈太傅站在前面,楚玄铮和他隔着一个木桌,沈太傅忽然跪下,道:“臣有罪,还请皇上赐罪。”
“太傅何罪之有?”楚玄铮问道。
沈太傅跪在地上不吭声,他执着地看着楚玄铮,眼中并无畏惧,楚玄铮片刻后才道:“行舟病得很重。”
“皇上。”沈太傅重重磕头,趴伏在地上:“臣别无所求,只想带着云朗的尸骸回家,只想让他入土为安!”
一提起沈诗,楚玄铮便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楚玄铮才道:“朕会让云朗的尸骨入土为安的。”
“皇上。”沈太傅深吸了一口气,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坚定道:“臣教子不严,沈词品行有失,实在不宜再跟在皇上身边,恳请皇上让臣将他带回去,严加看管。”
这个条件若是放在以前,指不定就答应了,可如今的楚玄铮却无法答应,他道:“沈词在宫里好好养病,有太医照看,沈太傅大可放心。”
“皇上……”沈太傅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执着地想要将沈词带走,然而无论他怎么说,楚玄铮都不肯同意,直到最后他道:“皇上,云朗为皇上鞠躬尽瘁,可皇上若是一定要将沈词放在身边,可想过云朗又是怎么想的,他……”
然而不等沈太傅说完,楚玄铮语调一沉,打断了沈太傅的话,只是道:“太傅大人,这是在提醒朕吗?”
“谢恩图报”对于君臣之间,乃是大忌讳,被楚玄铮冷漠的眼神一惊,沈太傅骤然从头脑发热中抽回理智,他趴在了地上,低声道:“臣不敢!”
“那就回去吧。”楚玄铮从他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道:“以后焕明殿也不必去了。”
他抱有一点希望,想让沈词看到沈太傅之后能恢复得好一点,如今看来,还是他错了。
他曾经见过沈太傅对沈诗的拳拳爱子之心,也看过沈太傅对沈词虽然严厉,但也并未苛待的样子,他以为沈太傅说到底还是对沈词有些父子之情的,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自这日起,楚玄铮再也没让任何人去靠近沈词,无论是季明前,沈太傅夫妇,还是沈赋。
沈词就像是养在焕明殿的一只笼中雀,再也不会飞。
秋季是落叶的季节,树叶枯黄凋零,看上去往往带着一些寂寥,楚玄铮每天都在沈词身边扮演着阿兄的样子,已经习惯了。
“冷了吗?”楚玄铮轻轻摸了摸沈词有些微冷的脸,道:“回屋子里吧。”
他伸手将人扶起来,却不想沈词却还是盯着那棵树看,他已经从夏天看到秋天了,每日都会看,无论刮风下雨,像是怎么也看不厌。
“明天再看好不好?”楚玄铮将沈词有些散乱的长发稍稍整理一下,他道:“明日就是中秋家宴,想不想去看看歌舞?”
沈词盯着树看,仿佛那棵树才是阿兄。
“那明日阿兄不去,阿兄在这里陪着小舟,好不好?”楚玄铮轻轻将沈词拦腰横抱,他脚步稳健,手臂端得很稳,道:“明日阿兄给你过中秋,团圆节。”
他从未陪着沈词过过一次中秋节,唯独三年前在中秋宴上,沈词和沈诗对诗的时候,沈诗险些落败,而最后楚玄铮一句“东施效颦”打乱了沈词的心,这才让沈诗险赢。
再后来的三年,每一年中秋,沈词总会回到小院里,和他在床上待到天明,第二天的沈词总是伤痕累累地爬起来,无奈离开。
现在他才明白,沈词赶来,并非是要和楚玄铮过中秋节,而是想要和阿兄过中秋节,只为了这个该死的声音,他什么都能忍。
“明日阿兄陪你过中秋。”楚玄铮微微垂眸,低声叹息,目光里透着一丝无可奈何,道:“以后每个中秋,阿兄……我都会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