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沈词闭着眼睛,靠在了床上,他脑海里很乱,但心中却逐渐清明,总觉得似乎有什么秘密即将揭开,仿佛他距离真相就差了一层薄纱。
他看着旁边冷着脸的楚玄铮和欲言又止的季明前,又看了眼许太医和其他太医,最后道:“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楚玄铮没有理会他。
“你知道我会说什么的。”沈词的语调里带着一丝笑意,和往常并无异样,他看着楚玄铮,可那眼神却让楚玄铮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正好也有事情要和沈词说说,于是便让其他人都退下了,一时间整个殿宇内便只剩下他和沈词两个。
他们从在江南洛城的别院里,到京都南郊别院,再到这皇宫,他们朝夕相对的时间太多了,多得楚玄铮都觉得厌烦。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沈词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如今这幅审视他的样子倒是少见。
“别问我沈诗在哪,我不知道,丢在野地里被野兽啃食了。”
“你到底把我当作谁,当作楚玄铮,还是你阿兄!”
两人的话同一时间说出口的,互相惊诧地看着对方,最后沈词张了张口,他勉强挪开了目光,低声道:“阿兄已经死了。”
他长发略有些散乱,里衣干净整洁,坐在那里的时候眼神始终盯着被子看。
“是,你的阿兄死了,你也杀了云朗。”楚玄铮盯着沈词,他道:“你幼年时期,的确是你阿兄陪伴你多日,但是后来你被找回了沈家,云朗何时亏待过你?沈太傅夫妇对你不好吗?所有人,没有谁亏欠你!而你呢?你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沈词没有吭声,依旧盯着自己的被子看。
“你丢掉的时候,整个京都就知道沈家在找你,他们不是没找你,是找不到你!”楚玄铮深吸了一口气,眼看沈词不吭声,便认为自己有理,立刻道:“你有什么资格怨恨他们?说到后来,云朗是被你杀了,你阿兄难道不也是因你而死吗?”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不吭声的人肩头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手里一直都有解药。”沈词转过头看向了楚玄铮,道:“但是你看着我求你,看着我痛苦,你很高兴吗?很痛快吗!”
“是,我很痛快!”怒上心头的楚玄铮将最尖利的刀朝着沈词的心中扎去,“看你痛苦求饶,我很痛快!正如你那三年囚禁我,不也是很得意的吗!”
沈词深深看着他,楚玄铮却心头微微一震,以往和沈词争吵的时候,沈词的目光总是倔强的,不屈服的,仿佛打碎了骨头都不肯认输,但是现在的他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楚玄铮,仿佛是在透过楚玄铮在另一个人。
“你在看谁?”楚玄铮忽然问道。
沈词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吭声,楚玄铮猛的上前,将人压在了身下,强行让沈词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问道:“你在看谁!你在透过朕看谁!”
“沈词,你把朕当作谁了?你敢把朕当作那个叫花子的替身?!”楚玄铮俊美的脸上戾气横生,他捏紧了沈词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胆大包天!”
沈词吃疼地闷哼了一声,他忽然笑了起来:“我弄错了。”
“什么?”楚玄铮下意识微微一愣。
“你不是他,你永远都不会是他。”沈词眼神微微放空,他哑声道:“你不是他。”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楚地认识到,楚玄铮不是阿兄,他也永远不会成为阿兄,即便他们声音已经那么相似,即便那年的花灯会第一次听到楚玄铮的声音,他都恍惚了。
即便三年的囚禁,即便是用尽心机地将人困身边,他也永远不会成为阿兄。
他的阿兄已经死了,死在小舟七岁那边的雨夜里。
沈词的目光落在了楚玄铮的腰间,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是当初沈词送给他的那块,似乎是注意到了沈词的目光,楚玄铮也跟着低头看了眼,而后意识到了什么。
他拿起玉佩,道:“我听工匠说,这块玉佩里有着一块小玉佩。”
沈词刚刚还冷静的神情忽而一变,猛的瞪大眼睛看向楚玄铮,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就想要去抢夺,却不想楚玄铮趁机后退了一步。他手中握着那块玉佩,垂眸看着沈词,道:“朕和那个叫花子,云泥之别,这等东西,你也敢放在朕的身边!!”
“咔”一声轻响,沈词甚至来不及夺下,眼睁睁地看着这块他珍惜无比的玉佩在楚玄铮的手中,被内力直接碾碎成粉末。
楚玄铮轻声道:“你的阿兄早就死了,朕是楚玄铮,不是你阿兄。”
沈词半跪在地上,他几乎是趴在地上,想要接住那粉末,他惊惧不已地想要将粉末全部拢起来,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的眼泪几乎是那一瞬间涌了出来,浑身发颤,被锁链困住的手脚都被磨破出血,地上拉出了长长的血痕,悲声痛哭。
时隔多年以后,楚玄铮每每想起今日场景,还会后悔不已。
若他早知道这块玉佩就是沈词最后的生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东西捏碎,但如今的他,以为这只是出了一场气而已。
第33章
楚玄铮低估了沈词的性子有多烈,那三年的卑微让楚玄铮以为沈词是个很好哄的人。
直到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玩脱了。
自那日玉佩被毁了开始,沈词就枯坐在原地,他不吃不喝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手中有着于他而言最宝贵的东西。
楚玄铮和他无论说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行。”楚玄铮已经来这里是第三天了,第三天,沈词还是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他气极反笑:“好,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吃一口饭!”
他抬手将桌子上的碗碟都给扫到了地上,摔碎的声音有些大,侍女和太监们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吭声,有飞溅起来的碎瓷片划破了沈词的手背,他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背往下淌,楚玄铮愣怔了一瞬,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南郊别院那次,沈词冒雨提着糕点回来,也是被他这样砸了。
那时碎瓷片也划破了沈词的手背,现在手背上还有一道疤痕。
“来人!”楚玄铮冷着脸,道:“拿纱布和金创药来!”
他本想置之不理的,但沈词一动不动,鲜血很快就汇聚成了一小滩,楚玄铮呼吸略显滞重,他原本是看着侍女为沈词包扎伤口,最后却变成了他亲自接过了纱布,为这人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沈词一声不吭。
“你不知道疼吗?之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楚玄铮余怒未消,但看着沈词手背上的伤口,深吸了一口气,恶声恶气道:“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大太监站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瞧了眼楚玄铮,都不敢吭声。
“还是不肯说话?”楚玄铮抬起头看着沈词,才忽然惊觉他的眼神始终盯着一处,甚至有些空洞,像是根本听不进去楚玄铮的话,不知道为何,楚玄铮心头重重一跳。
“朕不在的时候,他说话了吗?”楚玄铮回头看向宫女。
宫女连忙低头道:“回皇上,没有……沈大人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楚玄铮握着沈词的手,他定眼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才起身道:“叫太医。”
他倒要看看沈词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招。
沈词受伤的绷带缠得很紧,但鲜血依旧层层渗出,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他端坐在椅子上,青色的衣衫上沾着血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平静。
但他的眼神却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看不进去。
许太医把脉之后,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同僚,其他太医也纷纷轻轻摇头,楚玄铮已经从原本的怒气冲冲到如今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楚玄铮开口问道。
许太医一直为沈词医治,此刻更是有些难以开口,他跪在地上,低着头都不敢抬起,颤颤巍巍道:“回皇上,沈大人……沈大人……”
“说。”楚玄铮眼神渐冷,道:“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沈大人心脉渐衰。”许太医在所有的病症之中,先找了一个看起来是最简单的,他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龙颜,发现头顶那位脸色已经十分阴沉了。
“心脉渐衰会让他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楚玄铮沉声问道。
“不……不会。”许太医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如实道:“沈大人除了心脉渐衰,还……还有了离魂症……”
“什……什么?”楚玄铮愣怔了一下,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
“沈大人患了离魂症,这是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间无法接受,因而困住了自己,如同一个活死人,不知道饿,不知道渴,会封闭自己的感官。”许太医咬了咬牙,低头道:“也就是……也就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没法接受,因此……因此……”